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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噬心之痛

  他終於,不算是虧負了小姐的情緒,也沒有和慕紅雪又任何的糾葛,在他回京後,再也沒有了和慕紅雪一起的信息了……這便說明,紅玉說的是真的。方嬤嬤想了想,倏地走了進去,過了一下子,居然抱了個軟綿綿的繈褓出來。繈褓裏麵的孩子,連續在飲泣,奶聲奶氣,皺著鼻子,小酡顏彤彤的,看起來很是可憐巴巴的。


  江遲輕輕一震,倏地回過身子來,愣愣地看著方嬤嬤手裏的嬰兒,然後走近江遲道:“要抱抱嗎?”


  江遲倏地麵前便模糊起來,勉力伸手出去,動了動,卻如何也抬不起來。


  他人都以為,喬思婉是為了生下這個孩子而死的,關於江遲來說,她是被自己的淡漠無情害死的。如果非自己逼她離開,她也不會被賀家婷密謀,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的錯,老天為什麽要懲罰婉兒呢?一切都和她沒相關係的!

  小嬰兒換了個環境,也不習慣似的,是非明白的眼珠轉了一圈,倏地咿呀了一聲,提前打了個呼喊,小嘴一扁,飲泣起來。方嬤嬤便著抱著他的姿勢拍了拍:“世子,你要不要哄哄?這是你的兒子啊,小姐留給你的唯一的骨肉……”


  江遲聽到這句話,隻以為心頭陣陣的苦楚,尤其是聽到方嬤嬤說是婉兒留給他很後的骨肉,他突然部下一抖,顫顫地:“我……”


  此時現在,在戰場上統帥過千軍萬馬的燕王世子,看起來也是一個尋常的父親,再一般的男子。他的嘴臉很緊張,緊張得繃著呼吸,掌內心也出滿了汗,他眼眶通紅地望著嬰兒,害怕似的,完全便不敢伸手去碰。


  看到如此的江遲,方嬤嬤的心一下子便軟了,真相結婚以來,江遲對喬思婉的嗬護,她連續看在眼裏,隻是喬思婉的死,也是與他有必然的關係……讓她無法放心而已。


  “這孩子……”方嬤嬤當心翼翼地將嬰兒攬在懷裏,回首似的,逐步道:“小姐很起勁才保住的呢……”


  江遲要去伸手碰,聞言,竟微微地僵了一下,極不天然的,垂下雙手,不敢再動。


  方嬤嬤將懷中的嬰兒哄了一番,逗得他咯咯咯地笑了,才抬起頭來,看著江遲,歎氣道:“這是你的兒子,小姐不吝性命,為你生下的,因此,你應該抱一抱。”


  江遲心中的覺得,好像是有一個人在拿著鈍刀子割他的心,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流出血來,逐步腐爛,心中的傷口,變得難以愈合。不,大約,曾經沒有心了。


  嬰兒卻完全不曉得父親的痛苦,他也不曉得自己一出身便沒有了母親,他隻曉得在自己的天下高興地笑,咿呀咿呀地行騷亂蹬,胳膊好像一節一節的藕,可愛的要命,他的動作晃了一陣,才牽強抓住方嬤嬤的一根手指。


  江遲閉了閉眼睛,在講話時,聲音有些暗啞,混了油膩的鼻音,低低的,讓人也不禁跟著苦楚起來。“婉兒,婉兒……”江遲反反複複的,幾不可能聞地呢喃著喬思婉的名字,然後便伸手將孩子抱過來,抱了一下子,好像想到了什麽,輕輕閉上了眼睛。


  方嬤嬤有些心傷,別過了臉。


  他再展開,卻瞥見嬰兒是非明白的眼睛睜地大大的,咕嚕嚕地看著自己,這張可愛的,紅彤彤的小臉,果然是婉兒為自己生下的兒子。


  江遲輕輕一顫,停了一停,驀然便收緊了攬著繈褓的雙手,緊緊的,幾乎嵌進自己的懷裏。


  孩子的身子很的鬆軟,像是突然覺得到了什麽,他變得很恬靜,很乖巧。淡淡的,劈麵撲來的奶香,和著嬰兒該有的脆弱與嬌嫩,再次清晰深入的,展示在江遲麵前。這是自己的兒子啊,婉兒的血脈,江遲緊貼著他的小臉,收緊了胸懷的雙手,當心翼翼地輕輕顫抖,依偎上這世上與他血脈相連的人。


  江遲輕輕顫抖,卻並不哄他,頭仍然埋在繈褓之中,貼著他的小臉,喃喃反複地說著什麽,任由孩子連續地哭著。


  方嬤嬤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清晰地解讀到他的悲傷。


  “公主交托了,你可以去看看小姐。”


  江遲輕輕一震,刹時僵住身子,不敢仰麵。


  方嬤嬤歎了口氣,從他手中接過孩子,哭得累了,嬰兒改由小小聲的抽泣,像小貓一樣,叫的民氣裏疼痛。她悉心腸哄了一番,終於將嬰兒哄得睡了,才將他抱進隔鄰房中,躡手躡腳地放進搖床。


  賀雨然在門口等著江遲,帶著他進去,一跨進房子,與裏頭火熱截然相反的陰冷讓人猛地一個寒顫。陰暗清靜的房間裏,腳步踩在磚麵上,都帶了一種空虛的回聲,好像在走一個始終走不完的路。江遲一眼看到一張白色的簾幕罩在床邊,賀雨然親身走上前掀起了帷幕。一層層淺白的紗羅,層層迭迭,好像是無數層浮雲交迭在了一起。而在雲的止境,喬思婉一點生氣也沒有的躺在床上,看上去和平常一樣,她的表情很恬靜,看起來竟好像是在睡著了一樣。


  江遲不曉得自己是如何走到床旁的,隻以為自己每邁一步,筋骨便好似一片片,一層層,漸次剝落,帶著一種無法消逝的淒慘。他望著她,一隻手按在心口,以為那邊痛得要裂開了,痛不欲生。


  他的手,一點點伸出來,拂過她的臉,他完全沒方法忘掉她身上的氣息,更沒方法忘掉她的相貌,因此直到現在,他能力夠確認,她是真的已經死了。這關於他而言,是一件極為殘暴的兼職,他情願自我欺騙,他情願報告自己,婉兒隻是生他的氣,因此才存心躲起來不見自己,而非是完全已經不會再展開眼睛。


  他突然覺察到,喬思婉的臉是溫熱的,身子也是,他猛地回頭,不敢置信地看向賀雨然。


  “說是完全死了,也不盡然。”賀雨然看他如此,突然於心不忍,說,“如果是一般太醫來看,肯定會以為人已經死了,因為呼吸和脈搏都很陵夷,從裏頭看幾乎完全和死人一樣,如果不仔細檢查,很容易當作誤認為已經殞命,乃至將人安葬,這種狀態並不多見,一般被稱作假死。”


  江遲一時光幾乎忘掉了呼吸,他快步走上去,用力抓住賀雨然的衣領,厲聲道:“為什麽不早說?”


  主如果因為大公主要讓江遲承受教導,其次麽……賀雨然嗆了幾下,差點窒息,江遲攤開了他,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震悚道:“完全沒有醫治的方法,跟死了有什麽差別!”


  江遲盯著他,刀切斧砍道:“你必然會有方法。”


  賀雨然啞然:“我如果有方法還用現在嗎?”


  江遲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如果是還想要保住你妹妹的性命,你便老老實實將一切都說出來,否則我會將她大卸八塊,讓你沒方法要到她的全屍!”


  賀雨然幾乎說不出話來,半響後才道:“你也是夠狠的……不錯,是有方法,但我卻沒方法救她的性命!我隻是聽說,南詔國有一位巫醫,醫術很的高妙,如果是能想方法請到他——必然有方法!……”


  不必賀雨然說完,江遲便曉得對方的好處,剛剛和南詔打完仗,便去請對方的巫醫——的確是匪夷所思的。他連想也不想的,便道:“我會想方法,你要保證,婉兒能撐到其時候!”


  賀雨然點點頭,背後裏道,江遲真是瘋了,賀家婷擺清晰是受人唆使,雖然如何問都問不出來,可他能肯定,便憑他妹妹那腦子,也不會變的伶俐多少,如何大約會想到喬思婉身子衰弱肯定會難產,又怎能預料到產後必然會大出血,又如何會想到自己必然會給她施針?便算都被她猜到了,又如何會那麽巧,偏巧惟有南詔的巫醫能力救人?哪裏都不是,偏巧是南詔啊……那邊江天燁的地皮。


  這一切,連自己都能看出來此中有詐,江遲卻要如此做,唉,還不知會好似何的結果……


  江遲卻置之不理,走到喬思婉身邊坐下,拉上她的右手,交叉合十,緩緩相握:“婉兒。”


  喬思婉躺在床上,寧靜地閉著眼睛,毫無反應。


  江遲抿了抿唇,微微苦笑,又伸手攏了攏她的長發,貼在她的心口上,好半天都不動,江遲眼角有些潮濕,卻或是起勁擠出含笑,緩緩地回首:“婉兒,我應允過,我都會在你身邊……”


  “我偏私地丟下你,有沒有恨我?有沒有?”他一點一點輕啄著喬思婉的臉頰,凍得民氣生痛:“你恨我吧,我應允過你的兼職,果然都沒做到,你安心便是,我毫不會再食言了……”


  江遲的語言像是說一般,過了一下子,他逐步清靜下來,賀雨然看著他,隻是輕輕歎了口氣。他以為自己不可以再阻止他了,如果是真的不讓他去,隻會讓他陪著喬思婉一起毀滅,如此一個男子,果然會為了一個女人走向殞命,這種愛真是可駭,他另有氣力阻截嗎?


  第二天,江遲沒有報告任何人,隻讓賀雨然同業,悄悄的帶走了喬思婉,轟動了大公主和燕王府,人已經不見了。


  路上長滿了波折,江遲深一腳淺一腳,氣息微微亂了,卻將喬思婉背的更穩。


  賀雨然看他明曉得兼職有問題卻還帶著人孤身上山,不由搖了搖頭,也快步跟了上去。


  江遲真的向山上走去,連頭也不回,賀雨然卻不斷回頭看著那白叟,以為說不出的詭譎。


  賀雨然挽勸道:“看來我們被那白叟騙了,或是回去吧,巫醫未必在這裏啊!”


  江遲搖了搖頭,凝目望向山下,道:“適才那位白叟,便是我們要找的人。”


  江遲輕輕一震:“你是說?”


  那巫醫笑了笑:“她能活,但噬心之痛要負擔著這痛苦,這因此命換命,可不可以怨我。”


  江遲想了想:“沒問題。”


  賀雨然頓時露出孔殷的神采,想要阻止他,江遲卻對他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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