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緣起3
梅香看著花側直心疼,她豈會不知花側說的苦並非藥苦,而是心裏苦。
如今這豆蔻年華的女子,哪個不是描眉抹粉穿紅戴綠?
偏偏花側卻隻能以男裝示人,像個男子一樣拋頭露麵,不得粉黛!
怪隻怪蒼天無情,造化弄人。
花側與花題本是一對早產的雙生子,兩歲那年,宮裏瘟疫蔓延,皇子花側不幸染病。
蓮常在向來不受寵,人微言輕求不來禦醫。
無奈之下隻得懷抱小兒,跪在同樣染病的四皇子宮門口,求皇上皇後垂憐。
可所有人心係四皇子,並未有人理會她母子二人。
四皇子太小,太醫院不敢用藥。
太醫張良獻計。
“可以年齡相仿患者,為四皇子試藥。”
花側試藥後本已見好,可回到自己宮中才不到一刻,便渾身抽搐突然身亡。
花側歿了的消息還未傳出便有太監來傳旨,竟是讓僅兩歲的公主花題,前往那阿奇國和親!
阿奇國皇帝荒淫無道最愛幼女,死在他手中的何止一二?
蓮常在剛剛喪子,難道又要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入那虎狼之穴?
望著兩個孿生子相同模樣的臉,她忍著喪子之痛思緒飛轉,喚來了嬤嬤梅香。
“上報聖上,公主花題突染疫病,已不治而亡。”
榮帝本就不喜這孱弱的雙生子,既然是得疫病死的,那屍首必然不宜在宮中存放太久,以免再感染其他皇子公主。
當天便命人連夜就把屍首拉出去燒了,然後草草的葬入帝陵。
至於和親之事,隨便再另選一個不得寵的公主便是。
姐姐花題就這樣變成了弟弟花側,本就不是萬眾矚目,自然旁人對此也沒有任何猜忌。
花側從小便以男兒養,雖不受寵愛,但宮裏皇子到了一定年齡都要去國子監讀書,去校場習武。
花側騎馬射箭是不行,畢竟她太瘦小了,比同齡人生生小上一圈。
但習文練字倒也還尚可,雖不是出類拔萃,卻也字順文從。
她母妃從小便教導她任何事都不要出風頭,萬事要學會隱忍,否則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即便被別的宮的皇子們一次次修理的鼻青臉腫,壞了心腸的太監宮女們一次次的奚落捉弄,花側都不曾與他們大動幹戈,甚至連脾氣都不曾發。
她隻想著平安呆到十二歲,榮帝隨便封她一塊地,那時便可獨自帶著母妃與梅香離開這裏,去過想要的生活。
隻是造化弄人,蓮常在福薄,沒能等到那天便撒手人寰了。
臨死前手裏還攥著花側剛剛向榮帝求來的封地諭旨。
——
暮色微涼,蟬鳴四起。
花側披了一件青色外袍,坐在院裏的合歡樹下,在秋千上輕輕蕩著。
人看著比之前醒來的時候要精神許多。
她一邊啃著齊海帶來的甜栗子,一邊看戲似的瞧著齊海上串下跳的在一旁數落這幾天王黎的所作所為。
原來那日王黎將花側從官邸送回了王府,齊海開始以為王黎隻是彰顯恩惠才一道跟來。
沒成想人家是想在這王府住才跟來的,並沒有打算走的意思。
大概是看不上那些個客房,自己讓人搬了床榻,直接就這麽在書房安家了。
齊海說著突然從凳子上站起來,激動的說道。
“哼!這也就罷了!他王黎竟然還…”
話說一半,齊海斜眼看著自家小王爺那事不關己的樣子,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心想難道自己沒表達清楚?不然小王爺怎的這般淡定?
花側吐了一口栗子殼,衝齊海揚揚頭。
“你坐下說話。”
齊海正在氣頭上,哪裏坐得下,兩手一拍說道。
“嘿!昨天夜裏,他王黎竟差點打死咱府上一個丫頭!”
花側聽罷嘴上的動作一頓,臉上卻看不出情緒。
齊海接著說道。
“那湘蓮隻是好心去給他送茶點,不知哪裏得罪了他竟被他一腳踢了出來。吐了那一地的血,人當時看著就不行了給連夜拉到醫館了,現在還昏迷不醒!王爺!你說這外界跟他叫活閻王,他還真當自己是閻王爺了?想要誰的命就要誰的?”
一聽那丫頭是湘蓮,花側這邊心下了然。
衝著那邊張牙舞爪的齊海扔了一個甜栗子,轉頭對梅香吩咐道。
“嬤嬤,給咱們齊將軍那凳子搬近點。”
見齊海憤憤然坐下,花側又吐了一口栗子殼,慢悠悠的說道。
“這栗子不甜,齊將軍你可要向然公子多多學習,他每次給本王帶的栗子那可都甜香無比。”
得!
感情齊海剛才這一頓慷慨激昂的表演,還抵不過然公子一顆甜栗子!
“小王爺,咱雖不必為一家仆與昭王大動幹戈,但找他王黎對峙對峙總是可以的吧。就算咱投誠了,但您也是一王爺,這麵子還是要的吧!”
花側像是沒聽見一樣,拿起顆栗子往齊海眼前一遞。
“你瞅瞅這個,都長毛了你還買!”
齊海終於氣結。
有種使了渾身解數,卻還是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
齊海忽然歪了歪頭,擰著眉毛自己在那琢磨。
隻有我一個人這麽生氣麽?
難道平時那個眉目秀麗眼帶笑意善解人意的湘蓮丫頭,連個栗子都比不得了?
花側好似看出了齊海的心思,忽然一挑眉,壞笑道。
“誒,本王問你,這被打的要是王管家那倔老頭,你也這般心疼?”
齊海聞聲這小黑臉噌的一下就紅了,黑紅黑紅的。
那支支吾吾不知所措的樣子,給花側逗得哈哈大笑,笑夠了又道。
“湘蓮那丫頭若是好些了,便接她去你宅上吧。如今她得罪了昭王,怕是一時半會兒得也回不了王府,你那也是個好歸處。”
齊海隻覺做夢一般,磕磕巴巴的半天沒說出一個謝字,隻搗蒜似的點著頭,使勁兒的‘嗯’了一聲。
花側看著他也跟著高興,可一想到齊海心心念念的人,現在正重傷躺在醫館,心裏忽然多了一絲酸楚,冷不丁的就冒出一句。
“跟著本王這樣貪生怕死的主子,你們很委屈吧。”
齊海麵色一滯,他沒想到小王爺會說這種話,這話簡直就是在紮他的心!
貪生怕死?那隻不過是被榮帝棄了之後的無奈之舉。
敵眾我寡,敵強我弱。
昭王用兵高深莫測,即便拚死一搏,也隻是飛蛾撲火。
一朝應戰,必將生靈塗炭哀鴻遍野!
在昭王的那些黑羽衛眼中,他們這些將士甚至不值一提。
齊海攥著拳頭,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語氣裏滿是自責。
“都是屬下無能!若我們能再強一些,王爺就不必背負叛逃這樣的罵名!”
花側知道齊海一向忠誠,可親口聽他這麽說,心底也是感動的不行,上前一把扶起齊海,十分感動的說道。
“齊將軍,你若真心為本王好,下次買甜栗子,請務必好好挑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