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蚩尤1
豔陽高升，紅霞退散。
永安宮內傳出陣陣木魚聲，隨之飄出的，是那一縷縷檀香的香氣。
冷冽，寧靜。
太後喜歡禮佛，王勝特意著人在永安宮內修建了佛堂，還專門從護國寺請了尊金佛擺在佛堂中供奉。
自打昨夜得知王黎歿了的消息，太後已經跪坐在這佛堂，念了一夜的往生咒了。
跟隨太後多年的老嬤嬤打外麵匆匆進來，迎麵見兩個小丫鬟站在緊閉的佛堂門口，一臉擔憂卻不敢貿然前進半步。
老嬤嬤瞧了眼下丫鬟手中的早膳，上前道。
“給我吧。”
丫鬟們回頭，如見著救世主似的，急著說道。
“誒呦柳嬤嬤您可回來了！您這一頭午去哪兒了？太後這早膳都重做了三份了，可您瞧…”
柳嬤嬤接過丫鬟手中的吃食，並將她們摒退。
接著轉身輕輕叩了叩緊閉的房門，推門緩步走了進去。
太後跪在那裏。
華麗的服飾珠釵被褪去，長發未挽，披散肩頭，恍然一瞧，倒完全不似年近半百的樣子。
跟柳嬤嬤早上臨走前一個姿勢，閉目跪坐，手敲木魚，嘴裏低聲念著往生咒。
“太後。”
柳嬤嬤輕聲喚了一句。
接著俯身湊近太後耳邊，悄悄說著什麽。
檀香的縷縷白煙在屋內縈繞，遊離縹緲。
“登！”
太後手中的木魚猛地頓了一下，她抬眼看著柳嬤嬤，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方才所聽到的，驚訝道。
“他沒死！”
見柳嬤嬤點頭，太後緊繃的肩膀明顯向下鬆了鬆。
她垂頭看向地麵，表情晦暗不明，一言不發。
半晌，低聲問道。
“勝兒如何了？”
柳嬤嬤道。
“皇上已經回宮了，和，定安候一起。”
聽到定安候，太後的眉心緊了又緊，道。
“他怎麽來了？”
柳嬤嬤將手中吃食擱到一旁，上前去扶地上的太後，道。
“鬧得太凶，算是給皇上解圍。”
太後跪了許久，腿上發麻使不上力，柳嬤嬤扶不起來，隻得暫且讓太後坐在蒲團上，跪下給她揉著雙腿。
太後一臉的陰霾，哼聲道。
“哼，解圍？是給勝兒解圍，還是給昭王解圍？勝兒剛登基那會兒，正是需要個股力量扶持的時候，可他定安候在哪兒？稱病不朝，閉門謝客，一推再拖！既願做那縮頭的烏龜，怎麽今日倒舍得出來了？”
柳嬤嬤道。
“國喪，他豈敢不來？”
說道‘國喪’兩個字，太後心中一陣憋悶，她將手裏的木槌砰的砸在地上，那雙一夜未眠，布滿血絲的眸子滿是厭惡，憤憤道。
“國喪？他也配！存心讓勝兒難堪，哀家瞧他是要不安分了！”
城門口發生的烏龍事件，在王勝與一眾大臣離去後，瞬間在人群中沸騰起來。
百姓們七嘴八舌的紛紛議論，街頭巷尾一片吵雜。
王黎的那些簇擁著們更是喜極而涕，湊到一起，對這次的‘死而複生’杜撰的是神乎其神。
其中有一人說著說著，突然站在茶攤的桌子上，晃得桌上翻到的茶杯叮當響，隻聽這人說書似的十分神秘道。
“上古戰神蚩尤，聽聞他誕生那天，就是這樣鋪天蓋地的紅霞萬裏。我看啊，咱們昭王八成就是蚩尤轉世，有仙氣護體，所以才屢戰屢勝，死而複生！”
忽然有人反駁道。
“啥呀，這話我可不同意啊，那蚩尤最後可是敗給了黃帝，咱們昭王那是戰神，百戰不敗之神！”
那人也是心情好不跟他計較，蹲在桌子上衝這群人低聲道。
“你甭管怎麽說，今天這一出，你們說頭最疼的是誰？”
眾人心照不宣的相互對視，閉口不言。
有人笑道。
“怪誰？還不怪他自己？事兒都沒弄清楚呢就急著奔喪，現在好了，裏子麵子丟了個底兒掉！”
俗話說，東流得水，百姓的嘴，那都是無法阻擋的。
安七坐在安大人的轎子裏，聽著這一路上的嬉笑怒罵閑言碎語，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爹，怎麽樣，今兒這出戲精彩吧！”
安七說著放下邊窗布幔，一扭頭嚇一跳。
隻見安老爺一動不動的呆坐身側，雙手籠袖，麵如死灰，瞳孔渙散，胸口連個呼吸的起伏都沒有。
安七又叫了一聲爹，可安老爺連眼都沒眨一下。
見事態不對，安七下意識的去探安老爺鼻息，接著瞬間倒吸了一口氣。
沒道理啊！
他爹再是個隻知抓狗逗鳥的文官，也不至於被這麽個小場麵給嚇死吧！
想著，安七再次伸出手指，朝安老爺腰處猛地一攻。
“噗呲……你要死啊！”
安老爺低吼完，一臉無可救藥的看著安七，十分鄙視的教導道。
“年輕人，不要毛躁，要有耐心。下次再探人鼻息，那手擱人鼻子下麵多放會兒！”
安七也是跟他爹逗著玩，嬉皮笑臉道。
“誰知道您一口氣兒得喘這麽慢！”
安老爺白了他一眼，一副少見多怪的口氣道。
“年歲大了，氣兒自然是喘的越來越慢，不似你們年輕人有活力，能折騰。”
安七將胳膊搭在安老爺肩上，壞笑道。
“我那幾個姨娘可不是這麽說的，他們都說您可有活力了呢，比壯小夥還能折騰，還經常…”
他這兒子向來不正經，安老爺早就習慣他的套路了。
見安七話說一半便壞笑著住了口，安老爺倒是不慌不忙，連問都不問，壓根兒不給他捧這個哏。
安七自討沒趣兒的挑了挑眉，道。
“她們說您經常帶她們上山下河的，您什麽時候也帶我去一次。”
安老爺哼笑一聲，冷嘲熱諷道。
“呦，您跟著昭王日理萬機的，平時見您一麵都三生有幸，哪有時間陪我這老頭兒玩呀？”
說著，安老爺轉頭眯眼瞧著安七，話裏有話道。
“尤其是今日這一鬧，怕是您以後更得忙了吧。”
安七被他爹盯得有點心裏發怵，扭過頭掀開邊窗布幔，佯裝向外看，道。
“不過是幫王爺管管錢莊，哪兒有您說的那麽忙？再說了，您要是哪天真想安七了，下朝便順道來通源錢莊瞧我一眼不就得了。”
正說著，他忽然從人群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忙叫停了車夫。
安老爺見狀心下了然，就知道這小子是蹭他的車，並非要跟他回家。
安七臨下車前，忽然將一個紅色小錦盒塞給安老爺，笑道。
“給你那小老婆，我十三姨娘的進門禮。”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下了馬車。
安老爺一人坐在車裏，原本輕鬆的臉上逐漸陰沉，眼神又似之前那般潰散無神。
歎口氣，撫摸著手裏的小錦盒，無盡的擔憂在心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