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喊不出的爸爸
人都死了，還挑撥我與沈子岑的關係做什麽？
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留下這樣一句話。可要我懷疑沈子岑，我做不到。
這大半年來，他是怎麽對我的，我心知肚明。如果不愛，他有什麽必要與淩家為敵，不顧隗芬芳的反對和世人的看法，非要娶我進門？
我嫁給他，是高攀了的。除了身體，我又有什麽資本讓他貪戀？
而他那樣的身份，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就拿淩茵夢而言，其實她並不比我差。
雖知道人之將盡其言也善，可顧子雄這句話，我卻是沒辦法相信的。
或許，是他誤會了什麽。
看著哀切不已的顧家人，鼻息間全是那股衰敗頹廢的味道，沒人注意到我，仿佛我隻是個外人。
眼裏落著淚，嘴角卻泛起一抹苦笑。
對他們而言，我本來就是個不被承認的外人。
悄然從房間退出，看著別墅裏略顯老舊的一桌一椅，不得不相信，顧子雄所說的都是真的。
這些桌椅裝飾，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甚至有些牆麵都已經花了也沒補。若非到了難堪的境地，以顧家之力，又怎會這樣多年了都不更換家具和裝修？
忽然覺得他也挺可悲的，一生中隻愛過兩個女人，都不得善果。而與他共渡一生的那個人，卻是同床異夢，從不曾走進他的心扉。
鋪在樓梯上的地毯已經有些磨損了，踩下去還是鬆軟，卻失去了奢華的感覺，反而帶上一股說不出的悲涼。越是仔細，越是發現這個家的殘破不堪。
顧子雄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裏，這七十年，他是怎麽熬過來的，沒人知道。
維持著外表的光鮮，也很不容易吧。
思緒紛紛揚揚的發散開來，鼻間的酸意卻一直都停不下來。我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哪怕是在街邊痛哭一場，也比待在這兒強。
加快腳步朝大門走去，身後忽然被巨大的力道猛然一推：“顧之之，你害死了我爸爸，把我爸爸賠給我！”
猝不及防的被推到在地，抬起頭，便看到顧思思哭到扭曲的臉。
張了張嘴，我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不管再怎麽討厭她，也能感受到她此時的悲傷，是情真意切的。
畢竟，她是顧子雄最疼愛的女兒，與他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感情自是比我深厚。
所以在他死了後，也比我更加悲傷。
顧錚強忍著悲痛匆匆下樓，拉著顧思思，“二姐，你別鬧了，讓大姐回去吧。”
“什麽大姐？她配與我們稱姐妹兄弟嗎？她就是個雜種，賤人！”顧思思歇斯底裏的大吼：“她沒來的時候爸爸還好好的，她一來爸爸就死了。爸爸就是她害死的，你為什麽還要幫著她說話！”
“若不是為著留一口氣見大姐，爸爸早就油盡燈枯了。二姐，你醒醒吧，別鬧了！”顧錚的淚落了下來，抓著顧思思拚命搖晃：“爸爸前腳剛走，你就這樣吵鬧不止，是想要讓他死不瞑目嗎？”
顧思思身子一僵，如同被抽了魂一般，哭聲驟然停住。然而下一刻，又驚天動地的大哭了起來，指著我大罵：“顧之之，你滿意了嗎？我被夫家趕出來，現在又沒有了爸爸，都是你害的！我不會放過你的！”
怔怔的看著她竭力哭鬧，顧錚手忙腳亂的試圖製止，就像看著一場鬧劇，所有的影像都麻木的閃過，帶不起一點感情。
在這個家裏，讓我渴望而不得的人已經走了。到最後一刻，我都沒喚過他一聲爸爸。
其實聽羨慕顧思思的，至少，她理直氣壯的喊這個稱呼喊了二十多年，在顧子雄死後可以肆意的傷心，可以在他的喪禮上以家屬的身份出現，替他捧照奔喪。
而我，除了偽裝自己，什麽也不能做。
活到那麽大，除了識字，便再沒也念過“爸爸”兩個字。
不知道是怎麽從顧家離開的，坐上一輛公交車，漫無目的的在這個城市遊蕩。
很多年，不曾細看過這個城市的麵貌了。每一日都在為著生活而努力，心裏的一些東西，漸漸變得模糊。
想要盡力搜索出一些關於顧子雄的回憶，以證明他在我的生命中切實的存在過。
然而，沒有。
他唯一心平氣和與我說話的一次，就隻有今天而已。在此之前，我們甚至都沒有單獨見過麵。
旁人遞了一張紙巾過來，才發現自己再次淚流滿麵。血脈親情，裝得再冷漠，又哪有不在乎的？
因為在乎，所以怨恨。恨他到死，都沒有給我一次喊出爸爸的機會。
更恨的是，他說走就走了，母親怎麽辦？這個噩耗，我要如何傳達？
“小姐，你的手機一直在響。”方才給我遞紙巾的小姑娘怯怯的提醒我，看到我反省過來，又小聲的加了一句：“別難過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想禮貌的笑笑，卻發現根本笑不出來。低聲道謝後，從包包裏拿出手機。
是沈子岑的電話。
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便聽到他低醇的嗓音：“去哪兒了，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簡單的一句話，再次讓淚水洶湧而落。
“子岑。”我深吸一口氣，極力壓抑著內心的悲傷，輕聲道：“他死了，就在剛剛。”
“誰？”他愣了一下，才問道：“顧子雄？”
“嗯。”
回答過後，那邊是短暫的沉默，好一會兒，他聲音淡淡的：“你去過顧家了？”
“是。”我吸著鼻子，哽咽道：“我去見了他最後一麵，剛從顧家出來。”
依然是沉默，靜謐得讓人心涼。過了許久，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我也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就撐不過去。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你也別想太多了。”
“嗯。”我苦笑，心裏的悲哀卻越發的擴大。
沈子岑是幸福的，父母雙全，還有兄弟姐妹陪伴長大，所以，他無法體會我現在的感受。
不同的位置，看到的東西是不同的，我也不能苛刻太多，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