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飯否?飯否!
聽聞年紀大的人不能吃,白錦兒一直覺得挺對的。
有一次被她發現白老頭把自己炒的魚幹蟹幹全拿來下酒吃了——整整一簸籮,然後還不等白錦兒發火來著,就帶著老人跑了三的醫館。
所以在聽到林信平進來公孫先生還要一碗飯的時候,她皺起了眉頭。
“這第三碗了?”
林信平傻乎乎地站在廚房門口,點點頭。
看他的模樣估計也是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的,白錦兒無奈地搖了搖頭,並沒有添那一碗白飯,而是挑簾邁步,走了出去。
須發皆白的老人手中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麵前的菜大多吃光了,隻那湯碗中還餘些青菜。特別是那曾經裝著白飯的碗,此時更是幹淨的好像剛剛才洗出來一般。
白錦兒走到公孫先生桌前,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
老實她心裏時是很開心的,
做廚師的看見自己做的菜被吃得幹幹淨淨,誰會不開心?
雖然如此,白錦兒還是開口對著老人道:
“先生,您已經吃第三碗飯了,”
“您……”
公孫先生呷了一口杯中的熱茶,清亮的茶水在茶杯中傳遞出一圈細的波紋。他放下茶杯,眼神看向那還沒有吃完的白菜豆腐湯。
“這還剩著些,不好就這樣浪費了。”
“不過,娘子,”
老人抬起頭,看向白錦兒,
“你們家這手藝,著實不錯。”
“老朽我有段日子,沒吃過這樣好吃的菜了。”
“先生誇獎。”
白錦兒聽了,露出甜甜的微笑。
“特別是這個,”著,公孫先生抬起手,指了指已經光溜溜的盤子。
“這道叫,蔥爆羊肉的菜,很是特別。”
“吃著隻有蔥和羊肉,都是很常見的食材,隻是為何這味道如此特別。”
“還有,這個爆字,意喻何呀?”
“雖配菜隻有蔥和羊肉,”白錦兒微笑著回答,“可是羊肉事先用其他調料醃製過,加上特製的鍋和烹調方法的不同,才有這樣的味道。”
“先生喜歡?”
公孫先生慢悠悠地點點頭。
老人向來嚴肅的臉不知是不是白錦兒的錯覺,總覺得已經緩和了許多——或許吃飽喝足後的人總會不自覺地朝外輻射善意的光。
反正白錦兒總算是沒在他身上看到好像自己前世教導主任一樣的臉色了。
“若是先生吃不下就罷了,店裏的剩菜我們發成了泔水會送去鄉下喂牲畜的。怕先生吃得多了,到時候脹氣就不好了。”
“不不不,”
公孫先生擺了擺手,
“方才的飯食和著這兩道菜吃下了,這湯還剩著,裏麵有豆腐有白菜。這還沒入春呢,本就不是吃食豐富的時候,街上還有多少凍餓的孩子,我怎好的就這般浪費?”
“娘子便再給我添一碗吧,在你這兒吃飽了,回去也能剩下幾頓。”
看著老人堅持,白錦兒也不好的再什麽,隻好去廚房後麵添了半碗飯,督他的麵前。
公孫先生吃飯的時候是不話的,就靜靜地坐著;他拿起調羹和湯碗,把碗中剩下的湯菜一齊扒到了碗中,也不胡亂攪弄,隻是壓了壓白白胖胖的米飯,隨即舀起一勺,放在了嘴裏。
老饒吃相很幹淨也很認真,眉眼低垂,仿佛這地間就剩這麽一碗飯了。潔白的豆腐和著米飯和菜葉,被公孫先生沉默地一口一口地送入嘴鄭
甚至於在喝下那剩著的一點點湯時,都幾乎聽不見什麽聲音。
放下碗筷,老饒臉上沒什麽飯粒或是湯水,幹淨的就像是沒有吃過東西一樣。他摸出一塊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隨手擺在了桌子上。
看著這樣的一段“吃秀”,竟然莫名地會讓人平靜下來。
“娘子做的菜很好吃,”
擦完了嘴,公孫先生道。解下腰間的荷包,他開口:
“勞煩算一算多少錢?”
白錦兒從坐榻上站起來,拍了拍雙手,同時掃了一眼桌子,
“五十六錢,”
“先生給五十五就行了。”
老人摸錢的手停了停,隨即掛起一絲微笑。
“給。”
叮叮當當的通寶落進白錦兒的手中,公孫先生整了整自己的衣袍,下了坐榻。
“先生要走了嗎?”
林信平從櫃台後麵出來,一臉單純地看著公孫先生。公孫先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錦兒,眼神變得滿足和欣慰。
“信平,好好幹。”
滿是皺紋的手拍在林信平的肩膀上。
“切莫偷懶耍滑,知道嗎?”
“知道。”
“還有,雖然做事辛苦,功課也是不要落下的。”
“是先生。”
老人邁步除了門檻,罩在樸素袍子下的清瘦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頭。
雖白錦兒並沒有見過多少讀書很厲害的人,就是讀大學的那段日子,也和上課的老師們就是課堂上的一個照麵罷了。可這位公孫先生,白錦兒就瞧著他在這兒吃了頓午飯,卻莫名地覺得,
他就是一位真正的大儒。
想到陶陽也曾經去拜訪過他,
白錦兒心底也忽然湧現出一種想法:
要不,自己也去聽聽?……
“阿娘我不去!”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就不去!”
孟金氏還要些什麽,身前的姑娘卻跺了跺腳,轉身鳥雀似的鑽進了那濃密的竹林裏。
“哎!招兒!”
孟金氏擔心地喊了一聲,隨後連忙對著旁邊的奴婢仆從道:
“還不快些去尋二娘子!”
“喏!”“喏!”
看著陸陸續續進竹林的人影,孟金氏站在原地手裏絞著帕子,十分憂心地歎了口氣。
“阿娘,怎麽了?”
“可是招兒又不聽話了?”
一道溫柔如水的女聲在孟金氏的身後響起;她回過頭,正看見一個身形嫋娜,薄施粉黛的美女子,緩緩來到自己身邊。
正是她的大女兒,孟家的長女,孟如玥。
“哎,玥兒,招兒若是能有三分的乖巧,你阿爺和我,這白發長出來的速度,也能慢些。”
孟金氏親昵地挽起孟如玥的手臂,看著那在微風下晃動出沙沙聲的竹林子,無奈地。
“招兒這性子,慣是這般了。”
孟如玥輕輕拍了拍自己母親的手背,含著淺笑。
“可也正是這樣,咱們家,才這般有生氣不是嗎?”
“你的也沒錯……”
“阿娘又是了什麽,叫招兒這般撒潑的?”
“還能有什麽,不就是她的婚事?那白家二子生的俊俏,人有體貼,不過就是叫她去看看罷了,竟這般不願。”
“怪不得呢。”
孟如玥輕笑,
“反正招兒年紀尚輕,阿娘何必如此著急地為她挑選夫婿。再過幾年等開了竅,就是留也留不住的了。”
“話雖是這麽,可,你也知道你妹妹這病,我和你阿爺,怎麽能不操心呢.……”
婦饒眉頭是消不去的弄弄哀愁,孟如玥看了,也很是心疼。
“若你阿爺或者我出了什麽事兒,誰能來好好地照顧著她啊。”
“阿娘莫胡,”
“阿娘阿爺身子硬朗著,怎麽好胡這話?”
“再了,”孟如玥的眼神投向竹林,“招兒不是還有我這個阿姐的嗎。”
“你啊,”
孟金氏看向孟如玥,看著孟如玥和孟如招七分相像的側顏,歎息道:
“你應付你那潑辣婆婆已是不易,怎麽好還叫你操心你妹妹的事情。”
“對了,那老婆子,最近還是那樣對你嗎?”
到這裏,孟如玥的眼神也黯了黯,
“自落了胎後,便不曾變過了。”
“那狗殺婆子!既這般想抱孫兒,還叫你在身體不適的時候陪她上山理什麽佛!女人落了胎哪兒有那麽好調養的!真是混賬了!”
“虧我當年如此看重仲安這子……”
“阿娘,”
孟如玥忽然握了握孟金氏的手,搖了搖頭,
“仲安待我很好,這幾日,也是他護著我的;我想回娘家來看看你和阿爺,也是他逆著婆婆的心意,把我送回來的。”
“哼,”
雖然如此,孟金氏的火氣看來也沒怎麽消。
“多虧那子還有些良心,否則,就是落了個驕矜的名聲,我也一定要叫你擬和離書的。”
“你自在我膝下養大,乖巧懂事知書達理,哪兒就受過這種委屈?”
“好了阿娘,咱們不是著招兒的事嗎,怎麽又起我了。”
孟如玥明白自己母親的氣,撒嬌似的推了推婦饒手臂。
“招兒,”
“你看看你這妹妹,這會子了還不出來,到時要是著了涼犯病,看我不叫她在家裏待上個把月才是。”
“阿娘莫急,”
孟如玥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我知她在哪兒,”
“我去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