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兩人的約定
天氣很晴，丁諾森林的空氣中透著植物的香氣。一隻黑色的小蟲試圖順著草莖往上爬，啃食鮮嫩的草尖，不料一陣狂風吹過，緊接而來的身影把它彈飛不知多遠。
而這道身影背後，跟著的卻是二十餘位步調統一的修者。他們極速穿行於丁諾森林中，毫不吝惜地催動修靈趕路。
丁諾森林裏麵也不是沒有見過修者的武獸，隻不過見這一行二十名修者氣勢洶洶，幾乎所有的武獸都避開他們繞道而行，偶爾有敢於攔路威脅的，也是在雁阿九的感知威壓下被逼得匆忙離去。
“我們已經走了一半的路了。”邱停了下來，對雁阿九說。
“那麽其餘人原地休息，等我回來。”雁阿九讓其餘人都停了下來，自己卻是沒入了森林當中。
飛沐清忙道：“雁阿九你要去哪兒?”
“你在原地等我就是了。”
雁阿九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已經是在十數丈開外，丁諾森林的地形十分複雜，飛沐清即便是想跟上去，此刻也隻得作罷。
“你叫飛沐清?”
邱說話了，飛沐清此刻恰好就停在他麵前。
“是……是啊!幹什麽?”
飛沐清一副不認生人的樣子。雁阿九不知道為什麽看一眼就很信任這個叫‘邱’的士者，飛沐清卻對他產生了懷疑：
畢竟，同行的修者中一共也就隻有四名二級修煉者——雁阿九，自己，邱，還有一個已經因叛變被雁阿九殺掉的拉爾斯。
飛沐清這麽想著，論這裏誰對整個隊伍的威脅最大，除了飛沐清他自己以外，邱無疑應該排在雁阿九懷疑對象的第一位。
可是雁阿九非但沒懷疑邱，反倒是讓他當上了一整個隊伍的領隊。這讓飛沐清很不適應。
“沒什麽。”邱笑笑，不再說話。
“那我還偏就想要聽聽了——”飛沐清坐了下來，坐在邱的對麵。
“你們部族人還真是人才輩出，雷雲帝國像你這個歲數的人，一般還在家裏吃喝玩樂呢。”
“人才輩出?有麽?吃不起，喝不起，不都隻好從家中放出來闖蕩了……”
飛沐清對邱的恭維很是不屑。
不過他的話說到了點上，雁阿九和自己與這一幫雇傭修者比起來，年齡著實小了一些。
“是不是人才，看你和拉爾斯對戰的時候就知道了。你沒殺過人，卻能在那強盜手裏占盡優勢，這恐怕是因為實力上你能碾壓對方。”
“你怎麽知道我沒殺過人!說這些到底有何居心?”飛沐清以為邱是在嘲諷他沒殺過人，這戳到了他的痛處。
“我沒什麽別的意思，更沒有惡意。”邱的麵容透著一股剛毅的氣息，但偶爾也會露出和善的神色。
“雁阿九憑這麽信你?”
“如果我說，因為他以前見過我，那時候我在村子裏還穿著護衛3隊長的衣服……”
“你是丁諾村的護衛隊長?”
“是。”邱的語氣突然發硬，仿佛飛沐清的話惹惱了他似的。
“你以前分明是個雇傭兵，後來不幹了，做了護衛隊長，如今為什麽又重操舊行?”飛沐清放緩了語氣，低問道。
“護衛的任務本身就是守護村子，而我是隊長，你的朋友突然在村子裏大肆招人，我當然要看一眼你們要做些什麽事。”邱的回答不緊不慢，說話時全程直視著飛沐清的眼睛。
飛沐清從地上起來，拍掉身上的塵土：“那你先在知道我們要做什麽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飛沐清，我現在是一名雇傭兵，你知不知道在傭兵界裏麵有個規則?”
“不知道。”
“你隻需要知道一點，那就是對於我們這些人的性命來說，雁阿九他給出的價格——已經很值了……”
丁諾森林某處
雁阿九重新回到了這裏，之前遇到亡靈凱拉的地方。
雖然今日召集修者之事是因凱拉而起，但在殺死拉爾斯，聽見他的靈魂說出的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雁阿九覺得烏特雷德並不是像凱拉所描述得那麽簡單。
“凱拉，你在麽?”
森林裏傳來聲聲鳥叫，響來夏蟬嘈鳴的聲音，卻並不見凱拉現出身影。
“有件事我想要問清楚!”雁阿九繼續對著空氣說話，依舊什麽都看不到。
“看來她不在這裏。”
雁阿九心想，同時蹲下身子，細細地翻看在地上，當年凱拉受害時剩下的衣服碎片。
這些碎片原來應是鮮豔的紅色，如今卻滿布著斑駁的棕褐色，並且因為腐朽過度，大部分的布料都是一觸即碎……
待他檢查完畢的時候，雁阿九環顧四周的地形，心中仿佛已經知道了什麽。
他轉身離開，循著標記向隊伍裏尋回去。
丁諾村
“來來來，大家盡興，盡興!”
零零零號旅店的門口，羅列著大大小小二十幾張桌子，除了旅店裏麵，就連這裏也是人滿為患。
鄭曉光挨個和到來的丁諾村的村民們敬酒，唐老伯則坐在旅店的一樓，和老一輩的人促膝長談。
唐老伯膝下無子女，平時都由鄭曉光和莫小蘭負責照看。在六年前二人逃到這裏來的時候，唐老伯就把鄭曉光和莫小蘭當自己的孫子，孫女養的。
旅店的生意一直很冷清，唐老伯時常念叨鄭曉光做事太刻板，旅店的客房出那麽高的價錢，那是放著好好的生意不做。可是今天旅店裏來了這麽多人，老人的臉上自然是掛滿了笑顏。
一個小小的倩影湊到了鄭曉光的身邊：“小光哥哥，你不能再喝了……”
鄭曉光微笑著拍了拍莫小蘭的額頭，這丫頭知道自己不會喝酒。不過對於這樣一件小事情怎麽難得倒他?
他把杯裏的“酒”飲下去半杯，又端到莫小蘭的麵前讓她嗅嗅。
杯子裏散發出濃烈的酒香味，但小蘭認出這是以前自己為了好玩調製出的一種氣味與酒很像的香料，一時咯咯地笑了起來：“原來是這個，那沒事了”
“飯菜都給客人們盛上去了沒有?”鄭曉光問道，一副笑嘻嘻的樣子。
“盛上去了，得多虧了別家旅店的招待們幫忙……”
在部族人的旅店之中，客人一般習慣性地叫店裏管端茶送水之事的人叫“小二”，而雷雲帝國開的旅店裏的這種人則被稱呼為“招待”。
“廢話，咱們可是付了錢的。”
“哥哥這會兒知道心疼錢了?”
莫小蘭臉上的笑跟著鄭曉光臉上的收了起來，一副認真的樣子。
“不心疼不心疼!我是說著玩呢!”
“知道啦。那邊有人在叫我，我先過去了。”
“等一下。”
“怎麽啦?”莫小蘭本已走開一兩步，這時回過身來。
鄭曉光說話時有些尷尬地撓著額前的頭發：“我以前說過的啊，咱們雖然像敗狗一樣跑到這個地方，但到了要走的時候一定是要風風光光的!”
莫小蘭怔住了，點點頭，隻說了一聲“嗯”就轉身跑開了。
鄭曉光繼續招待到來的村名，她卻沒有搭理剛才叫她過去的人，而是掩著臉麵匆匆上了二樓，躲進自己的屋子，沒忘記把房門鎖了。
莫小蘭哭了起來，哭得很認真。
六年前，破魔族內亂，那時候對她來說就像是末日一般——所有人都在逃命，可自己一個人腿軟得動都動不了。
在所有內族人光顧著逃命的時候，是鄭曉光不要命地到處找她，拉著她的手把她帶走了。
他說要把自己從破魔族內族帶進雷雲帝國的邊境，二者之間隔著三千多裏路程，那時候鄭曉光和她還隻是兩個徹徹底底的孩子。
可是他們做到了，或者說是鄭曉光帶著她做到了。
在路上的時候她隻需要全聽鄭曉光的，鄭曉光說“安全”，她就停下來，陪他一起休息;他說“快跑!”，即便四周什麽都沒有，她也馬上從地上爬起來跟著一起跑。
一路上他們靠著抓魚，摘食野果為生，穿越了雷雲帝國邊界連修者都不敢輕易進入的大片森林。那時候外族的人仍在追殺內族的人，鄭曉光不允許她生火，還逼著她吃生魚，但他自己卻不吃，為此她還哭哭啼啼地吵了一陣子，對他發了不小脾氣——隻是她並不知道，離開森林後的兩天之內他們全部的食物就隻有這麽一條生魚。
等他們好不容易到達丁諾村外圍的時候，不巧又被強盜捉住，鄭曉光拚了命要她跑，她也條件反射般頭也不回地就跑了。
跑進丁諾村，孤苦伶仃地餓了兩三天，那時候才發現離開了鄭曉光她連討飯都討不到。可是在她以為自己快要餓死的時候，鄭曉光又回來了，鼻青臉腫的……她看著狼狽不堪的鄭曉光破涕而笑。
也就是在那天，鄭曉光帶著她找到了同為部族人的唐老伯，吃上了一口熱羹。莫小蘭記得十分清楚，鄭曉光在那天晚上抱著自己睡的，睡覺時鄭曉光做了噩夢，大喊大叫地要那些強盜放開她。
莫小蘭背倚著門，一邊抽泣一邊想著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段日子雖然坎坷，但在鄭曉光的照顧下平安地度過。
即便在那麽狼狽不堪的時候，他還信誓旦旦地向自己承諾：“即便來的時候我們像是一條敗狗，但走的時候我們一定會是風風光光的。我們隻需要等一個人……”
那個人應該就是現在的雁阿九了。莫小蘭其實從小在就知道雁阿九這個人，那是雁九孤的兒子，將來就是他要繼承破魔族。
鄭曉光不是向他給人看到的那樣溫順圓滑的人，他的野心隻有莫小蘭和自己知道。
他們二人一起在丁諾村等待了六年，終於到了要走的時候了。
（第二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