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箭尖入地，力道不小。但隨後進來的兩個人，讓白樂筱鬆了一口氣。兩人穿著臃厚的皮毛，手持普通弓箭，是尋常獵人的打扮，一人驚訝道：“洞裏竟然有人啊？”
這句話是突厥語，趙鳴飛沒聽懂他在說什麽，但覺得不是好話，瞬間殺氣充斥。他正想快刀斬亂麻時，白樂筱拉住了他。
趙鳴飛回頭，看著白樂筱的眼睛，作罷了。
“我們走吧。”白樂筱說。不過是山中獵戶，便是突厥人，她也不想濫殺。好在趙鳴飛聽話，即刻便斂了戾氣，過來扶她，二人慢慢踱步而出。
路過那兩個人，趙鳴飛看都沒看一眼。
一步、一步.……洞內火光搖晃，身後有勁風吹至，白樂筱微微側身，而後站定。
兩人哪裏是趙鳴飛的對手，偷襲都沒有得逞一招。趙鳴飛動作連貫狠辣，毫不留情。白樂筱阻止時已來不及，“鳴飛，不要——”
趙鳴飛已經解決了一個人，剩下那個人也已命懸一線，“饒……命！”
白樂筱伸手去拉趙鳴飛，洞外藏著的那個人大叫一聲，驚惶逃竄。趙鳴飛毫不猶豫地解決了手裏的人，擲出石子追擊逃跑之人。
夜風擦鬢而過，白樂筱勉力趕至，叫道：“鳴飛，不要，問問清楚再殺不遲！”
那人早已驚駭到臉色慘白，見白樂筱有相救之意，便顫抖道：“聽說.……聽說大將軍在搜捕西川的公主，公主就藏這片林中，我們.……想試試運氣.……”
趙鳴飛並沒有放生的意思，隻是問：“他說什麽？”
白樂筱拉了拉他，“誤會，放了他吧。”
趙鳴飛收了手，說道：“樂筱，你也太心軟了些。”
“邊境百姓日子本來就苦，我們能寬恕的，就寬恕些……”
話音未落，白樂筱感到一陣暈眩，幾欲昏厥。她尚且不能運力，剛才為了追趙鳴飛已經傷了元氣，此刻力乏體虛至極。
“樂筱.……”趙鳴飛伸手抱住即將暈倒的白樂筱，未防備時，那把刀出已穿刺而來。
趙鳴飛抬臂一擋，衣衫見血。
我不殺人，人卻要殺我。這裏的生存法則一向如此，趙鳴飛神色冷異如魅。
偷襲失敗，那人怔了一下，回過神來，把腿就跑。
血濺草木，慘烈異常。
白樂筱意識尚存，趙鳴飛回神，輕聲喚她，“樂筱.……”
夜風凶頑，飲血之感濃烈。林影重重，天上並沒有半點星光。
美目生煙，墜落如珠。趙鳴飛擔憂道：“樂筱，你怎麽哭了？”
白樂筱哽咽未語，她隻是想為母妃尋冰麗，不曾想會引起殺戮不止。人人有罪，她隻覺得周遭冷得透骨。
天色逐漸亮了起來，無悲無喜。風煙散了，火堆也已滅大半。趙鳴飛除去外衣包裹著白樂筱，自己則衣著單薄地打坐在她身邊。
輕微聲響，趙鳴飛即刻醒來。
“樂筱，你醒了？”他眼裏有驚喜之光，是真的擔心她。
白樂筱問：“你又輸了內力給我？”
她隱約記得昨晚伏在趙鳴飛背上，他背著她一直走。後來，她覺得冷，很快，有人握著她的手掌，溫暖如陽。
趙鳴飛問：“你覺得怎麽樣？”
白樂筱神思沉沉，沒有說話。她既感動趙鳴飛的溫暖之意，又憶起昨夜的寒冷。
趙鳴飛又問，白樂筱柔聲道：“鳴飛，我們不可再輕易傷人性命了.……”
趙鳴飛聞言當即沉下臉來，左臂上傷痕隱隱作痛，“你在怪我？”
“不是，鳴飛……”
白樂筱還未解釋，趙鳴飛負氣起身，冷聲道：“公主仁慈，我卻是殺人狂魔，你我道不同，待在一起也是難受，就此別過吧。”
“鳴飛.……”白樂筱起身追，但趙鳴飛真的生氣了，他步子帶風，走得很快。
“鳴飛，我.……”瞥見他臂上的傷，白樂筱更悔自己說錯話了。昨晚趙鳴飛已經手下留情了，是那個人又來偷襲，還傷了他，他才下了殺手的。
趙鳴飛如此真心待她，她卻出言傷他的心。想至此，白樂筱焦灼更甚，一心想追上趙鳴飛，跟他道歉。
但是，任白樂筱如何呼喚，趙鳴飛就是不理。他昨晚那麽擔心她，沒曾想她醒來就責怪他無情。白樂筱昨晚的眼淚，原來是在怪他冷酷無情。
趙鳴飛越想越覺得憋屈，執意要棄了白樂筱而去。
林子寒椏枝頭盡了，荒原雜草繁擁，天地都是了無生氣的灰褐色。趙鳴飛身形輕動，很快就遠了。
白樂筱翻身上馬，追到白石沙灘上。風寒濕重，有水聲嘩然。
趙鳴飛賭氣離開，心中並無目的地。待看到前麵出現一條湍急河流時，有些發愣，“怎麽跑到北戎的曇溪來了？”
馬蹄銅鈴聲響，白樂筱叫道：“鳴飛，你聽我把話說完。”
趙鳴飛頭也不回，加快腳步，繼續向前。
溪邊有垂釣的漁夫，蓑衣鬥笠，靜坐在大石上。溪水濺濕衣裳，那人穩坐不動，專心致誌釣魚。
趙鳴飛心中生疑，溪水如此凶急，怎麽會有人在這裏垂釣？
竹筏順水流至，趙鳴飛以腳點止，繼而望著冰冷的水麵發愁，水自上而下，急且湧，便有舟子，如何橫渡？
“你放如此小的竹筏，不是在欺己騙人？根本渡不到對麵去。”趙鳴飛對著那人說道。
兩人間隔僅有幾步遠，那人隻要不是聾子，就一定聽得見他的話，但那人卻置若罔聞，愛答不理。
趙鳴飛心性上來，叫道：“借你竹筏試試。”
白樂筱追至，趙鳴飛已踩上竹筏，駛入溪水。果然，溪水甚急，竹筏如水，根本無法控製方向。
趙鳴飛竭力保持平衡，順水而下，回頭卻看到白樂筱已踏入水中，“鳴飛——”
白樂筱心神大亂，一心追著趙鳴飛，竟不知自己已經下水了。
趙鳴飛急了，她傷勢不輕，哪裏有力氣下水？
“樂筱——”
萬般不舍湧上心頭，趙鳴飛已然不生氣了，他想逆水返回，卻是徒勞。
水利萬物而不爭，卻也莫能與之爭。任趙鳴飛如何發力，竹筏就是不按照他的心思走。
眼看趙鳴飛漂流而去，白樂筱又難過又著急，水激流奔騰，她體力不支，被卷入了水流。
趙鳴飛再顧不得了，跳下竹筏，全力向白樂筱遊去。
“樂筱——”
溪水翻湧成浪，打得人失去方向，趙鳴飛焦急大叫，“樂筱，樂筱，你在哪？”
趙鳴飛在水中尋找，溪水冰冷異常，想到她沒有內力護體，根本受不住。
趙鳴飛更急，向岸上那人叫道：“看到樂筱了嗎？看到她了嗎？”
溪邊垂釣之人終於有了反應。
那人慢條斯理地起身，收了魚竿，卻是平靜一句，“何必尋找？終究要親手毀掉。”
生平最恨故弄玄虛的廢人！趙鳴飛被氣得不輕，暴怒喝道：“滾！”
那人真的就轉身走掉了。
溪水茫茫，哪裏有白樂筱的身影？趙鳴飛不甘心，潛水尋找。
傳聞，曇溪不僅有音石，水底還有各路鬼神。白樂筱不由自主地在水中下沉，憋悶不已。她想，一定有水鬼在拉著她下沉。
冷水浸入心肺，利劍一樣衝斥全身。即將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有人抓住了她，“樂筱，你堅持住！”
趙鳴飛拖著白樂筱盡力向岸邊遊去，水流衝力很大，趙鳴飛幾次差點兒抵受不住。好不容易上了岸，趙鳴飛自己也被淹得不輕。
白樂筱不識水性，已經暈厥過去，趙鳴飛按壓她的腹部，激她吐出水來。
“樂筱，樂筱——”
白樂筱已失了氣息，趙鳴飛忙以口渡氣，救她回轉。
白樂筱朦朧之際，眼前是趙鳴飛的臉，他覆壓下來，對著她口中吹氣。口齒相碰，氣息交融。
情愫細細生，一顆心，一個人，皚如此間雪，皎若雲間月。白樂筱想，原來此生注定遇到的人是趙鳴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