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西川女子出生之際,便有司命在我們臂上點上冰麗花,有此花者,可長命百歲。失冰麗者,活不過二十。”
西川女子臂上都有冰麗,聽起來就風雅許多。趙鳴飛感到新奇,便問:“那你臂上也有冰麗花了?跟這個一樣嗎?我看看……”
白樂筱麵上一紅,微微轉身。
趙鳴飛自覺失態,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這花,常人能吃嗎?”
白樂筱嫣然笑道:“能啊,強身健體。你可以給家裏的長輩。”
趙鳴飛哼了一聲,家裏才沒有配吃冰麗花的長輩。
“我不用吃冰麗,我回到西川,休養幾天便全好了,這株給你。”白樂筱說。
“可是,給我,我也沒用啊!”趙鳴飛又想了想,突然開心道:“對了,我帶回京都去,給雲兒吃。”
白樂筱此刻無心再細問雲兒是誰,歸心如箭,“鳴飛,既然尋到冰麗,事不宜遲,我必須火速趕回西川去救我母妃。”
趙鳴飛欲說什麽,白樂筱道:“你我,就此地別過了。”
白樂筱救母心切,趙鳴飛思襯道:“蒙紮黑說不定還在附近,北戎的人也討厭,樂筱,我送你回西川。”
白樂筱好不感激,“鳴飛,大恩不言謝。我日後必報你的恩情。”
“什麽恩情不恩情的,你以後多給我烤肉吃,就好啦。”
上山難,下山易。不出半日,已至山腳。
二人顧不得驅除身上的冰寒,白樂筱吹口哨叫了馬來,趙鳴飛先一步上馬,遞手給白樂筱,“上來!”
今夕何夕,得與君同行。白樂筱抓著他的手上馬,在他身前坐下。趙鳴飛擁著她,打馬快行。
心無嫌隙,不必多言。
二人策馬,日夜少休,折回西川。
西川王殿,炭火將歇。西川王白羽簫連日憂心,他隻在塌上小憩。睡朧中聽到腳步聲,整個人猝然醒來。
來人稟告:“大王,大王妃怕是不行了。”
白羽簫驚然,擱置下手中物什,急忙前去。
“阿遂回來了嗎?”白羽簫問。
左右回稟:“阿遂去尋長公主還未歸來。”
白羽簫麵色更沉,吩咐道:“再派人去找公主,一定要盡快把公主平安帶回來。”
白羽簫趕到老王妃殿中,遠遠就聽到九王子白音策的哭聲,甚為悲痛。現今的西川瑤王妃乃是老西川王的第二任正妻,她本是東齊人,因緣際會嫁到西川為妃,生下八公主白樂筱和九王子白音策。
早年西川接連受突厥和北戎的欺壓,王子公主夭折過半。白樂筱是西川僅有的公主,除了年輕的西川王白羽簫和九王子白音策,西川王族也隻剩四王子和七王子了。
老西川王被人暗害,長子白羽簫即位。白樂筱成了西川的嫡長公主,身份尊貴。她親去蒼山取冰麗,西川王宮諸人甚為擔心。
連月重病,瑤王妃一張臉已蒼白如紙。她躺在榻上,氣若遊絲,口中絮語道:我這幾日總是夢到瑛兒,她去了十多年了,想念我這個姐姐。還有卿兒,這些年越想越覺得錯怪她了,想來趙千霖行事,不會說於她知道,她自幼孤苦無依,我母親收留了她,可她終究是寄人籬下,後嫁給趙千霖……紅顏薄命,聽說她死前唯一的心願就是葬身江南,可不是念及我們的姐妹情,要去陪著瑛兒的嗎?”
彌留人世之際,總是會不自禁地想到故人。
瑤王妃自顧多語,白音策大哭,“母妃,你說的是誰,孩兒都不認識。母妃,長姐她一定會帶冰麗花回來的,你不要離開我,母妃.……”
瑤王妃的思緒被拉回現實,她想去摸摸兒子的臉,卻使不上力氣了,“好孩子,以後要聽你王兄和長姐的話.……”
白羽簫上前,稱呼瑤王妃為母妃,雖非親生,但有多年的母子情份在。瑤王妃見他來,吃力抬手,白羽簫跪坐在塌前,握著她的手,“母妃,還沒有找到樂筱,阿遂也還沒回來。不過,母妃放心,樂筱一定不會有事的。”
瑤王妃眼中蓄淚,“簫兒,母妃知道你是極其疼愛弟妹的,我走後,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樂筱,她一個女孩子家,總是那麽要強……”
“母妃放心,樂筱是我們西川唯一的公主,我和我們的子民都會看顧好她。”
瑤王妃氣喘片刻,“簫兒,給樂筱和阿遂賜婚……”
瑤王妃生長在東齊,卻嫁到西川,她自知遠嫁的苦楚,即便夫妻和樂,可遠離親人終是痛楚。她此番又提及讓白樂筱嫁給阿遂之事,就是為了留女兒在西川。
西川人比較隨性,不大講究尊卑有別。尤其是婚姻之事,隻要兩情相悅,便可在一起。白羽簫說:“阿遂為人忠直,可托一生。母妃,等樂筱回來,我便給他們兩個賜婚。”
白音策還在哭,忽聽得外麵有號角聲,忙屏息聽,“是長姐回來了嗎?”
血紅殘陽,風沙漫天。號角鼓動,城門大開,馬兒急速駛入城中。
白樂筱從懷中取出一條藍色絲帶,遞給趙鳴飛,“鳴飛,把這個綁在你頭發上。”
趙鳴飛不解何意,但照作了。
白樂筱輕叱一聲,繼續策馬向前,趙鳴飛跟上。
“樂筱公主回來了!公主回來了!”
所有的人奔走相告,甚是欣喜。有位身穿鎧甲的將軍帶人迎了上來,白樂筱叫道:“阿遂!”
“公主——”阿遂頗為激動。
“我帶了冰麗回來給母妃!”
白樂筱並未下馬,徑直向前駛去。阿遂見那個少年頭上係著藍絲帶,知是朋友,便沒再過問。
西川王城不大,不過片刻,白樂筱已至王殿。
“公主,你可回來了!”有個黃衣女子帶著哭腔跑了過來,白樂筱叫她“阿離”。
阿離眼睛明亮,看到了趙鳴飛。白樂筱吩咐道:“阿離,這個小哥兒是我朋友,你們帶他去我的殿中休息,我先去看母妃。”
幾百長階,白樂筱運足內力飛身而上,入殿,叫道:“母妃,王兄,我找到冰麗花了!”
“公主回來了!”殿內歡然,眾人迎了上來。
“長姐——”白音策哭叫。
“長姐,你真的找到冰麗花了!”
白樂筱開心道:“嗯,這就是冰麗。來人,快拿去煎藥,快!”
“樂筱.……”
瑤王妃眼中有欣慰笑意,“好孩子,母妃撐著最後一口氣,就是等你回來,見你最後一麵.……”
“母妃,你要撐住,阿離去煎藥了.……”
瑤王妃微微笑著,“樂筱,你要好好的.……”
話語未落,瑤王妃已闔眼。
逝者已逝,瞬間已生死相隔。
白樂筱大哭,呼叫母妃,兩個女醫者施針搶救,卻已無效。
“樂筱,母妃走了……”
白樂筱哭倒在王兄懷裏,無比自責,“王兄,是我來遲了!”
白羽簫安慰道:“生死有命,豈是我們能左右?母妃走得很安詳,她會在天上看著我們。”
阿離聽到哭聲,也不禁難過流淚,手中的冰麗花已然成了無用之物。
“告訴公主,我先走了。”趙鳴飛說。
阿離回過神來,追問道:“你為什麽走得這麽急?你是公主的朋友,公主這麽傷心,你不留下來安慰她?”
趙鳴飛受不得痛哭之聲,他也顧不上白樂筱了,隻想快走。
“可是,公主要是問我你去哪兒了,我怎麽回答?”阿離問。
“她知道我的去處。”
趙鳴飛翻身上馬,聽得阿離驚呼一聲,她手中的冰麗花在融化。
白樂筱猜到冰麗不能存於常溫中,便用冰雪捂著,果然,離了冰雪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花朵已消逝。
陽光不是很大,但那些流淌散落的冰水卻晶瑩剔透,折射著光彩。
阿離大驚,“這.……”
趙鳴飛取出懷中的冰雪包裹,給了阿離,“此花得以冰雪存在,我看,根本不用煎煮,入口即化。公主有傷在身,又如此悲痛,你快把這個拿去給公主吃。”
阿離怔怔地看著他。
阿遂見趙鳴飛來去匆匆,不禁問道:“你是東齊人?”
趙鳴飛抱拳,“青城趙鳴飛,別過!”繼而,打馬離去。
阿遂猜測,青城元帥姓趙,這個小子自報家門是青城,他莫非就是趙千霖之子,東齊赫赫有名的飛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