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之艱難，讓我過早地就學會算計人，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從未向任何人說過我是怎麽給我大哥報仇的.……”
眼淚滑落，王妃情緒似要失控，她纖手勻臉，很快又能自控。
大哥去世後，母妃終日精神恍惚，小女兒無論如何哭鬧，她都隻會翻來倒去地說幾句話，“你姐姐怎麽還不為你大哥報仇啊？誰來給你大哥報仇呢？”
她失去丈夫後，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兒子的身上。兒子慘遭毒手，她真的已經崩潰了，隻有一個報仇這一個念頭。
叔伯舅父有很多，但都不是真的關心，送上哀禮，略略表示幾句便走了。甚至，有人難掩內心嘲笑之意。
在大哥的靈堂上，母妃神情呆滯，已經哭到無淚。妍楨緊緊抱著妹妹，泣涕漣漣之際，看到那個她該尊稱“七王叔”的人，臉上竟然露出了笑意。
他在看笑話，他的笑容是那樣醜陋，妍楨怔住了，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她生平感受到的最大的惡意，就是那個笑容。
那一刻，仇恨和憤怒占據了她的心，她要報仇。
妍楨不得不盡快從失去兄長的悲痛中走出來，家中因銀錢拮據，早已遣散了侍女，因此，她不但要照顧母妃，還要照顧年幼的妹妹。事事親力親為，夜闌人靜之際，妍楨還在院子裏洗衣服。
她如果不及時把換洗衣物洗好、晾幹，很可能明天她們母女就會麵臨沒有衣服穿的尷尬。
月至中天，井底的月影如此美麗。
妍楨靜靜地坐在井沿，內心一直有一個聲音，跳下去吧，妍楨。這個世界冰冷無情，真的活得好辛苦！
她真的把兩天腿都放了下去，可就在她準備解脫自己的時候，忽然又想到了那個笑容。
她不甘心！
“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麽？憑什麽他們可以過得那麽好？大仇未報，妍楨，你不可以死！”妍楨抹幹了自己的眼淚，她努力洗了幾口氣，然後打水、洗衣，心中醞釀手段。
北戎王有一個極其疼愛的女兒，封舒寶珞郡主。舒寶珞隻比妍楨早出生一天，但因為她們各自生母不同，四郡主舒寶珞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是北戎最尊貴的郡主。而妍楨卻是日日風霜刀劍，父王死後，她比侍女活得都艱辛。
可妍楨隻是羨慕舒寶珞，卻不嫉妒她。嫉妒心中總是摻雜著惡意的，大哥便是被別人的嫉妒心害死的。
舒寶珞簡直是上天派來的小仙女，她善良、美麗，能輕易得到所有人的喜歡。
所有人都圍著舒寶珞轉，但妍楨平日裏並不都與舒寶珞親近，甚至刻意躲著她。因為，在舒寶珞麵前，她總是能深刻意識到自己有多不美好，相形見絀，自慚形穢。
這天，舒寶珞在去遊玩的途中，看到正在練劍的妍楨。
“你是五妹妹，妍楨嗎？”舒寶珞問。
妍楨停了下來，說道：“是我。”
舒寶珞開心一笑，跑到她跟前說，“我是你四姐姐，舒寶珞。”
舒寶珞的眼睛明亮美麗，她梳著鏡子的發髻，穿著華麗，帶著好聞的香味。妍楨不自主地退後一步，神色恭謹道：“我收到過幾次四姐送的禮物，多些四姐。”
舒寶珞有享用不盡的珍寶玉石，她聽說是誰的生辰，便會送去禮物。妍楨每年生辰都能收到舒寶珞送的禮物。
舒寶珞並不因她的身份而低看她，送她的禮物反而比其他姐妹的都要多。
舒寶珞拉著她的手，天真無邪地笑道：“客氣什麽？隻是平日裏很少見到你，咱們也沒一塊玩過。”
妍楨心裏苦笑。
舒寶珞隨便出來逛，身後都跟著四個四女，四個侍衛，想必她掉了帕子，都有人搶著為她撿。
而妍楨卻過得連舒寶珞的侍女都不如。
“妹妹剛才練劍練的好好啊！是誰教你的？可以教我嗎？”舒寶珞興致滿滿。她還是第一次見女子練劍，頗感新鮮，便也想學。
妍楨道：“這是我大哥教我的，可惜我也沒學多少。四姐如果想學劍法，可以找到更好的人呢教，我這些都是不入流的。”
舒寶珞笑道：“可是，別人的劍法再好，也比不上你啊，你是我妹妹嘛。”
妍楨心中一暖。
舒寶珞未曾見過人性之惡，她對誰都有著很美好的期待。她這樣單純，妍楨差點兒真的把她當成親姐姐了。
妍楨便演示了幾招給舒寶珞看，舒寶珞很聰明，她在一旁學得有模有樣的。她的侍女道：“郡主，舞刀弄棒的事情太過危險，大王和大王妃知道了會生氣的。”
侍女瞥了妍楨一眼，含著責備之意。
自從在大哥靈堂上見到那個可惡的笑容，妍楨總是過於留意別人的神態。那侍女分明是瞧不起她，責怪她待壞舒寶珞。
她再不尊貴，也是郡主，她身上流的是北戎王族的血。如今一個侍女都敢給她臉色看，妍楨捏緊了手中劍。
舒寶珞剛跟妍楨搭上話，興致正濃。她知道妍楨比較可憐，有意跟她多親近，便吩咐侍女不許告知大王和大王妃。
那天之後，舒寶珞總是找機會跑來和妍楨練劍。
“四姐，你知道這一招為什麽要把劍收回，往身後刺嗎？”
舒寶珞道：“我知道！如果敵人繞到背後，我就這樣挽個劍花，一劍刺去，解決了她。”
舒寶珞故作嚴肅之後，笑容燦爛。
妍楨平靜道：“這招很重要，你要記住了。”
舒寶珞用力點了點頭，說：“我記住了，我會再練習的，要像妹妹挽得那樣幹脆颯爽。”
妍楨看著純真的舒寶珞，心生愧意。
可大仇未報，她不能心軟。
等給大哥報了仇，她就是舒寶珞的侍女了，她會十倍百倍地對她好，真心的，不帶一點兒算計。
大王妃知道舒寶珞跟妍楨學劍法的事情，也沒有生氣。她召見妍楨，發現這個女孩子性子沉靜，行事有魄力，生出了欣賞之心。
“妍楨，你既和舒寶珞投緣，姐妹兩個便好好作伴吧。舒寶珞愛胡鬧，你多看著她些。”
大王妃神情語氣溫柔，妍楨抬頭看了她一眼，迅速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