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斷糧
等到眾人急匆匆地趕回愛鷹山西邊平原的村莊時,已經有不少留守的足輕和村民正拚命救火。不過看到幾個糧倉的焚毀程度,估計是省不了多少了。今宮樂定雙目盡赤,不要命一樣的衝進火場,拿起一把鐵鍬就開始瘋狂地鏟土滅火。三家的足輕也立刻上去幫忙。一直快到了太陽落山,各個倉庫的大火才被撲滅。而倉庫裏剩下的糧食,已經所剩無幾,都不一定夠今宮家撐到秋收,不少百姓家的住宅也遭到波及。
今宮家連續多年省吃儉用存下的存糧和收成毀於一旦。
“到底是怎麽回事!”今宮樂定咆哮著尋找著自己的倉庫留守,“安吉他人呢!”
“大…大人!”一個足輕有些顫抖地說道,“留守他在滅火之後,就說要負起武士的責任來,切腹了。”
跟隨自己多年的心腹的死訊如傾盆大雨般,澆滅了今宮樂定心頭的怒火。他長歎了一口氣,靠著一個牆垣坐下,左手扶住了額頭。
“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今宮樂定問道。
“大人,在下也不知道啊。”那個足輕茫然地搖了搖頭,“大人你們往西南走的時候,還什麽事都沒有。就在你們往東北走了一段時間之後,幾個倉庫就突然著火了,看守的兄弟們也都被割喉殺掉了。”
“那防火的人,還把周圍水井的纜繩,井沿都給砸毀了,還把門鎖了,弟兄們因此耽擱了滅火的時間!”
“你們之前沒有發現這幫人侵入麽?”雨秋平問道。
幾個足輕都搖了搖頭。
“很有可能是,之前把屍體運過來的那幫人,根本沒有離開。”真田昌幸恍然大悟,“趁著大亂躲了起來,然後出來放火!”
“該死!”今宮樂定怒罵道,“剛才一心想著去看看弟弟他們在哪裏遇害的,都沒想起來搜查一下!這幾年全他們白幹了!”喊罷,他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軟癱在了牆上,絮絮叨叨地不停地念叨著“好幾年的收成啊。”
“大人,請節哀。”雨秋平歎了口氣,蹲了下來,拍了拍今宮樂定的肩膀,“大人為了今川家遭遇的這些危機,在下回去一定向家督大殿稟報,補償大人你的損失!”
“糧食,倉庫,補償的了,舍弟卻該如何補償啊?”今宮樂定歎了口氣,語氣中滿是蒼涼,“我這個四弟啊,父親生前就格外疼愛,囑咐我好好照顧。二弟,三弟都被父親打發出去走走,隻有他留在身邊,誰曾想遭遇這樣的事情…”今宮樂定這個大男人,卻流下了眼淚,“我以後該怎麽麵對父親啊…”
愣了半晌後,今宮樂定忽然起身,鄭重地看這樣雨秋平。雨秋平愣了半晌,也起身。隻聽到今宮樂定低聲說道:“雨秋大人,在下拚上這條命,也一定要抓住凶手是誰!”說罷,他怒氣衝衝地走向真田昌幸和垪和氏續,大聲罵道:“你們兩個裏麵最後讓我發現誰是凶手,老子扒了你們的皮讓你們償命!熱情好客一輩子,換來這種事,真他娘晦氣!”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真田昌幸和垪和氏續對視了一眼,眼中盡是懷疑。
“今宮大人留步!”垪和氏續看到今宮樂定已經走遠了,連忙喊道,“不知道在下可否上山紮營!”
“紮你娘!”今宮樂定毫不客氣地罵了回來,“要不是沒有證據,怕耽誤今川家的事,老子現在就把你拿下了!香囊也是你們的,忍具也是你們的,多半就是你們那群關東的孫子幹的好事!”
“你!”垪和氏續火冒三丈,正要衝上去理論,兩個足輕連忙拉住了他。“大人,實在不行,就在這山腳下紮營吧。”一個足輕說道,“明天咱們就去調查,查出真凶,還咱們北條家一個清白!”北條家無奈之下,隻好在山下的城下町邊上紮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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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糧倉被燒,居民們的口糧也遭遇危機,今宮樂定的糧草也變得捉襟見肘了。傍晚,山上避難的村民派人下來要糧食時,今宮樂定忍痛又擠出了所剩不多的糧食,剩下的吃的,隻夠雨秋平和今宮樂定的部下吃兩天了。武田家的糧草更是捉襟見肘,雖然他們自己有帶一些糧食,卻沒有剩下多少。他們花了大價錢才從今宮樂定這裏買了一丁點糧食回去,保證部隊能有一天半的餘糧。
而北條家,作為重點懷疑對象,更是一鬥糧食都沒能從今宮樂定那裏買走。索性他們剛剛到來,自己帶的糧食加上從農民那裏一點一點收購的糧食,足夠他們支撐兩天。
兩天,兩天裏必須要水落石出,否則處於完全與外界隔絕狀態下的三隻調查隊,就會因為斷糧或者敵人的襲擊而遭遇滅頂之災。
更為微妙的是,真正的凶手,就是三家中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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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7日傍晚,駿府城天守五樓,今川義元的辦公室內。
已經好幾天見不到雨秋平人影的今川楓頻繁地在天守閣內走來走去,卻依然一無所獲。他會不會,已經不願意來看我了?已經把我忘記了?
剛才,她偶然看到瀨名氏俊急匆匆地走進了今川義元的辦公室,就好奇地湊到了門外。幾個小姓雖然負責不讓他人聆聽家督對話,但一看是公主殿下,也不好說什麽。
“大殿,情況似乎有些不妙。”瀨名氏俊低聲說道,“按照紅葉那孩子的風格,有什麽情報或者問題肯定會第一時間派傳令兵回來向您報告請示,可是這都兩天了,卻音信全無。”
“我們的人昨天試圖接近那裏,發現沿途三四條河流的橋梁已經全部被毀,還有忍者活動的跡象,無法進一步接近了。”瀨名氏俊神色有些焦急,“傍晚有人看到,今宮地區有濃煙升起,像是在焚燒什麽東西。”
今川義元的屋子裏新換了一批畫卷,掛在四周的牆壁上,他一邊聽著瀨名氏俊的匯報,一邊欣賞著一副山水畫和上麵的題字,千鳥香爐的淡淡熏香讓他很是受用。
“大殿。”瀨名氏俊看到今川義元還是不太上心的樣子,急道:“要不要派出接應部隊。”
“不用。”今川義元很果斷地搖了搖頭,“正是陷入這樣的絕境,雨秋才越有機會抓住幕後指使者的尾巴,分析出誰是幕後指使。我們派人過去,說不定隻會弄巧成拙。”
“那大殿…”瀨名氏俊還想再勸,今川義元連連笑著擺手,“放心吧,我們在那邊還有忍者接應呢。”
“可是那些忍者到現在也音信全無,說不定…”瀨名氏俊低下頭去。
“再不行!”今川義元拍了拍瀨名氏俊的肩膀,“武田家和北條家不是都派人去了麽,至少也是2對1啊!不會有事情的,相信我,也相信那小子。”
而此時,門外的今川楓,心中已經如翻江倒海一般驚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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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前,山路上的關卡已經基本上修好了。大概20米寬的小路上,是一個土木結構的關卡,土牆高高壘砌,中間用鐵柵欄做了一道門。土牆有著高高的牆垛和女牆,足足有半個人高,裏麵開著射擊口。在土牆側後,還有兩個倚著山勢而建的瞭望塔。今宮樂定當天晚上為了防備北條家在晚上發難,親自坐鎮關卡,晚上也準備睡在那裏了。出發前,他還把妻子和女兒也送到雨秋平的營地,表明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幫助今川家查出凶手的決心。
在山腰上,今宮城內駐紮了200人,而今宮樂定帶著100精銳到了關卡防守。今川家和真田家依舊一個在城下町西北的山崖處,一個在城下町西南的山崖處。北條家則在登山必經之路的入口邊上紮下營寨。
此時,今川家賬內。
“大人,現在可是拖不得了,我們隻剩下兩天糧食了!”評定會議一開始,吉崗勝政就急匆匆地說道。“要趕緊查出真凶,不然就沒東西吃了啊!”
“也不知道是哪家燒的糧食?”禦前崎仲秀挖苦道,“自己家的人不是也要餓肚子?”
“大人,我覺得我們應該開始撤退了。”直江忠平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現在我們還有兩天的餘糧,撤退還是有所保障。可是到了明天晚上。我們糧食耗盡。敵人就會知道我們後天不得不采取行動,就會很危險啊。”
“畢竟我們沒有把握在剩下的兩天裏一定能抓到凶手,我也讚成撤退。”福島安成說道,“保守起見,帶著目前已經取得的情報返回才是上策。”
“真的能返回麽?”一直悶聲不吭地天野景德突然開口道,他不久前剛剛草草地埋了自己的烏鴉,“我們現在有山城依托防守。一旦離開據點,如何確保安全?”
“你說的有道理。”雨秋平點了點頭,“回程的路上的橋都被拆了,雖然有兩條河水不是很深,可以直接蹚水過去。但是另外兩條可以不得不遊泳或者紮木筏才能過去啊。”他歎了口氣,“我們的部隊快不起來,一旦被伏擊我們的人發現並追上,可就要出事情了。”
“是啊,撤退確實不容易。”福島安成認可了雨秋平和天野景德的說法。
“幹脆——不走了!”剛才悶聲喝得滿臉通紅的小川佑冬忽然迷迷糊糊地開口道,“我們就索性不死不休,反正他們不也隻剩一兩天的糧食了麽,看誰耗得過誰!”
“不死不休?可是我們不死不休能得到什麽呢?你小子喝糊塗了是吧!”禦前崎仲秀罵道,“真耗到那個時候,不就是大家一切餓死麽?把人殺了煮肉吃?圖啥?”
“那該怎麽辦啊?”
一時間,眾人都覺得腦子裏一片亂麻,既不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可是時間隻剩下兩天,由不得他們耽擱了。
雨秋平默默思索著,卻毫無頭緒,不知道該從何想起。就算是分類討論,至少也要告訴我這道題我要求什麽吧?
求什麽…圖啥?
對啊,我到底圖什麽。
雨秋平一皺眉頭,開口道:“我覺得,我們應該先明確,我們此行的目的是什麽,我覺得我們之所以一籌莫展,就是因為在目的上有了理解偏差。”
“我們不是來抓住凶手!我們不需要為了抓住凶手而冒險,耗下去。”雨秋平說道,“這些凶手本身就不是以北條家或者武田家的身份來的。就算抓住了,我們家督是打算維護同盟的人,也不會拿著這些凶手去追究兩家的責任。”雨秋平環視了一圈,“我們隻需要明白到底是誰在搞鬼就行了。”
“這還不明白麽,十有八九就是北條家了。”吉崗勝政嚷嚷道。
“不行,還是要保險一點。”雨秋平搖了搖頭。他本身作為穿越者,知道曆史的走向。在1568年,武田家撕毀了同盟,入侵駿河。而北條家卻因為武田的背信棄義和武田翻臉,與越後上杉家結成越相同盟,並與武田家開戰。還在之後收留了逃亡的今川氏真。因此,雨秋平本人最為懷疑的對象,就是武田家。可是他卻無法明說。“大家所剩糧食都不多了,明天肯定會有大動作,我們再觀察一天,然後不需要抓住凶手,我們就快速撤離,帶著已知的情報返回。回到今川家後,請家督快點運送糧食前往今宮。”
“但是明天,我們也不能幹坐著什麽也不動,我們先去偵查一下。”雨秋平說道,“現在再去調查我們傳令兵可能被伏擊的地方已經來不及了,我們直接去那個斷橋的地方,一方麵看看有沒有蛛絲馬跡,一方麵看看哪裏水流緩慢易於渡河,為後天正式撤退做準備!”目的理清楚了之後,
“那今宮大人那裏怎麽辦?今宮大人可是鐵了心要找出凶手啊。”直江忠平提醒道。
“他那裏我去勸勸他,最好讓他帶著人和我們一起回駿河,畢竟糧食不多了。”雨秋平盤算道,“今宮大人通情達理,不像是太固執的人。剛才肯定是太過生氣才做出那樣的舉動的。”
“就這樣說定了,我現在就去說服今宮大人,順便問問武田家是如何打算的。”雨秋平說罷起身,“鍋之助和我一起去,其他人留在這裏,好好休息,保護好今宮大人的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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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秋平去了趟關卡,為了說服今宮樂定,可是為了一番功夫。他的弟弟被殺,幾年的辛苦毀於一旦,已經對凶手恨之入骨。但是,最後雨秋平搬出今川家的利益,今宮樂定還是選擇了聽從建議。
“今宮大人是個好人,這次實在是給您添麻煩了。”雨秋平歎了口氣,原本他不來的話,今宮樂定是不會遭遇這樣的一係列襲擊的。
“一切為了家督大殿。”今宮樂定堅定地說道。
雨秋平後來又去了武田家的營地。不知道後者是出於防備雨秋平,還是什麽其他原因。居然不肯告訴雨秋平他們明天的動向,反而說什麽打算留在營寨裏。雨秋平無奈之下,也隻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