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脆弱敏感的他
李心慧蹲在地上,然後慢慢卷起了陳青雲的褲腳。
陳青雲的呼吸輕得仿佛沒有聲音,緊繃的身體跟琴弦一樣。
卷起的褲角摩擦著他的痛處,他忍不住抖了一下,然而瞬間又繃得僵直。
“你在擔心什麽?”
李心慧問,低著頭的她顯得異常認真。
手掌的瓷瓶裏裝著石灰色的粉末,散發著一股濃陰的藥味。
陳青雲的視線有些飄忽起來,他多想跟嫂嫂說,他沒有擔心什麽?
可是嫂嫂問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裏清楚地知道,嫂嫂在指什麽?
敏感的人何止他一個?
可他也許永遠都做不到如嫂嫂這般,可以光明正大地問出來!
“我隻是不想……以後……陳家隻有我一個人!”
孤寂的語調落寞無比,李心慧的手停了下來。
她看著膝蓋紅腫破皮的傷口,周圍染上了紫色的淤血,可知摔得的時候有多重。
心不在焉的人,連摔倒時的應變能力都沒有。
複雜的眼眸閃過一絲心疼,李心慧小心翼翼地給他吹了幾口氣。
一股溫熱的氣息包裹著刺痛的傷口,陳青雲感覺四肢百骸都流竄著陌生壓抑的感覺。
他不敢動,不敢深究,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下來,讓他清晰無比地聽到了自己心跳聲。
“噗通,噗通,噗通!”
李心慧撒上藥粉,劇烈的疼痛像是螞蟻密密麻麻地啃噬。
陳青雲的雙手用力地握著椅子的扶手,整個人像繃直的弓,彎曲著忍耐的弧度。
“你害怕我會聽家人的話改嫁,扔下你一個人走了?”
“其實沒有什麽好擔心的,比起嫁人生子,伺候公婆,我更喜歡現在的日子。”
“等你考上舉人,我立女戶。如果到時候你還把我當嫂嫂,我們便做一輩子的親人!”
守望相助,互相扶持的親人。
劇烈的刺痛過去,被揪占的內心忽然空了許多。
陳青雲看著嫂嫂認真的麵孔,垂下的眼瞼覆上一層暗影。
無聲地點了點頭,陳青雲卷起了袖子。
又一片破皮的傷口,隱隱還有血珠沁出來。
李心慧看得眸色漸深,舀著藥粉撒了上去。
又是一波的痛感來襲,陳青雲閉上眼眸,忍著那焦灼入心的痛意。
“如果我一輩子都考不上舉人呢?”
“嫂嫂是否也會改嫁?”
陳青雲的聲音顫抖著,無法遏製的問話傾瀉而出!
慢條斯理地蓋上藥瓶,李心慧搖了搖頭道:“不會!”
她知道科舉之路艱難,也不曾想過給陳青雲多大的壓力?
考得上,他有功名,有她無她,他都能過得很好。
考不上,他還有她,她不會讓他孤寂落寞,貧困潦倒。
陳青雲慢慢鬆開握緊的椅子扶手,疼痛過去,心裏都是密密麻麻發熱發癢的感覺。
他有一種想去撓,但卻不知道如何下手的感覺?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那種滋味,他如今才開始淺嚐。
“我今天要去下寨村一趟,估計會歇一晚,我明天直接去縣城跟你匯合!”
陳青雲的眼眸閃過一絲糾結,他動了動嘴,想說些什麽?
可抿著的唇瓣動了動,半響也不過“也好!”二字。
他不是大哥,沒有陪著嫂嫂走娘家的道理!
正因為他明白,所以才覺得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李心慧頷首離去,片刻後,收拾好簡單的包袱便跟李林子上路了。
沒有馬車,步行的聲音淺淺的,陳青雲依在門口,很快便什麽也看不到。
空蕩蕩的路徑拐彎以後,便隻剩下風吹的聲音。
樹葉莎莎的,枝繁葉茂,暖暖的太陽升起來,照出晃動的樹影。
而唯獨那依靠在門框邊的影子,矗立良久。
下寨村距離陳家村要走一個時辰的路。
李心慧在路上跟李林子說了她在雲鶴書院做管事的事情。
李林子瞠目結舌,要知道雲鶴書院可不是誰都能進得去的,更何況他們村裏趙家就有一位學子在雲鶴書院,那個風光,不提也罷。
馬家就是沒有出什麽讀書人,所以在趙家都低一頭。
不過那兩家姻親關係複雜,李林子也是說不清楚的,感覺兩姓就是一家。
李家的爺爺奶奶都過世了,有個小叔,不過上門去了。
人口簡單的李家在人多勢眾的趙家和馬家看來,那就是秧苗犢子,根本不放在眼裏。
族老和裏正都是他們的人,所以李家在下寨村沒有什麽地位,相反,還受點窩囊氣。
知道情況的李心慧漸漸有了頭緒,一路上聽李林子講當初陳青山和她的那些舊事。
等到了下寨村,李心慧總結,她這個大哥憨厚老實缺心眼。
幸虧她不是真的李翠花,不然都被自家大哥給坑了。
“回去就跟爹娘說,叫我心慧了。”
“我現在在書院裏做廚房管事,叫翠花不體麵!”
李心慧叮囑道,既然她跟爹娘接觸,以後一家人少不得跟小叔子碰麵。
她得提前串供。
李林子沒有什麽心眼,妹妹說什麽就是什麽,當下便心慧心慧地叫起來!
李家當年建房子的時候,買不到什麽好地基,那房子建在半山腰上,要爬一個陡峭而上的小坡才到。
李心慧抬眼看了看自家的房屋,頓時嘴角狠狠地抽搐幾下。
“挖井了嗎?”
“沒有!”李林子搖頭道,上麵太高,挖不了那麽深的井!
“到現在都還沒有挖井?”
李心慧問道,眼睛睜得大大的。
看著妹妹呆愣的樣子,李林子大笑道:“哈哈,傻眼了吧!”
“你十二歲的時候非要挑水,結果從上麵摔下來,頭都磕破了!”
“嚇得我跟爹抱著你到處找郎中,那摔破的桶後來不是被你栽了一株野蕙蘭?”
李林子笑出一口白牙,李心慧看了看那青石板一路向上的台階,頓時打了個寒顫!
我擦,挑水上去!
幸虧那個時候沒有摔死!
李心慧默默地想著,越發覺得爹娘十分辛苦!
她既然占了人家女兒的身子,便要將二老當成自己的爹娘孝敬。
不要像前世一般,最終隻剩下無數的自責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