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169

  薑謹行忽閃著圓圓眼睛, 說,“襄王妃受難,那可是幾年前的事了。”


  那時, 他剛進白鷺書院。


  天氣一熱, 阿姐就沒辦法扮醜扮男裝,特意叮囑過他,讓他幫忙盯著書院裏那些不著四六的紈絝子弟, 別讓他們找容渟麻煩。


  他還記得阿姐當時的模樣, 緊張兮兮的,他那時年紀也小, 被糊弄著, 真以為容渟在書院裏受盡了欺負。


  今時再次回想,容渟恐怕隻是明麵上受欺, 背地裏早就開始攪動風雲。


  若他猜的不錯, 容渟未從書院肄業時,便已經認定了他的姐姐。


  世人多是虛張聲勢者,能自斂鋒芒的, 少之又少。


  這人, 任由阿姐誤會他弱小可欺,也不解釋, 順水推舟, 創造了不少的相處機會,

  心機深沉。


  不過, 這點在他尚且能忍受的範疇, 他唯獨惱於一點。


  如若當初襄王妃與襄王遭離間真是他的手筆, 阿姐查襄王妃查了那麽久, 他不會不知。


  薑謹行心裏有氣, 麵上不發,嬉皮笑臉,看上去甚至有幾分開玩笑的意味。


  話,該說多少,他心裏有數。


  別人夫妻之間的事,他點到為止,不再多提。


  阿姐能猜出來最好,自己去找容渟,將話問個清楚明白。


  若她猜不出來……他已經暗示了一回,也算提前和她打了聲招呼了。


  要是她自己意識不到自己受了委屈,他這個做弟弟的,總得挽起袖子去給她找回點場子回來。


  不然,真得讓姓容的以為他薑家都是草包。


  薑嬈並未接話。


  她將薑謹行的話聽進了心裏,隻是,並沒有露出太過驚訝的表情。


  反倒接過明芍手中提著的茶壺,給薑謹行的杯中續滿茶水,“哪來的這麽多閑話,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


  阿姐在有意回避他的問話。


  不過看這反應,他想讓她知道的,她應該懂了。


  “哪叫堵不住嘴了,我說的都是要緊話。”薑謹行滿意了起來,翹著二郎腿,身子懶洋洋地往後倚,“方才說的那些,我可都有□□成把握。”


  他喝完茶,滿意起身。


  “走了,別送。”


  ……


  垂簾被掀起,又放了下來。


  簾外,大雪初霽,天光暗沉。


  簾內,薑嬈放下了提著的紫砂壺,眉眼微垂。


  和剛才薑謹行還在時的神情不一樣,她的眼裏多了抹沉沉的思量。


  目光專注,像在看放置著紫砂壺的鏤紋茶盤,又像是兀自出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若有所思。


  院裏積著厚雪,清透日光穿過窗欞透了進來,照在這些盞杯上。


  被薑嬈放回茶盤上的紫砂壺,在茶盤正中央。


  旁側是兩個杯盞,這三樣物什連起來,恰好成了一條無比筆直的線。


  薑嬈看著看著,忽然輕輕笑了,她這種散漫隨意的性子,與容渟這個過分幹淨整潔的人在一起生活得久了,竟也在無形中學上了對方的作風。


  隻是一想到薑謹行方才說的那些話,她臉上的笑意又漸漸消斂了下去。


  桌上,茶水漸涼。


  心事像一團解不開的線團,越想越亂。


  ……


  官邸。


  未時一刻。


  廖秋白著急找到容渟,穿過回廊,兩袖生風。


  容渟正倚在博古架邊,翻著竹簡,廖秋白闊步進來,開門見山“聽了消息我便來了,薑小公子捉到的當真是沈府的沈二姑娘?”


  等到容渟頷首,廖秋白連道兩聲“稀奇。”


  “怎麽回事?”


  容渟將手中竹簡,扔到了廖秋白手中,“看看。”


  廖秋白翻開竹簡,念道:“魏文菡,清州府山綏縣人士……”


  他合上竹簡,遞回給容渟,“魏文菡是誰?”


  “沈府上的丫鬟,與沈琇瑩身形相似。”


  “火海裏送了命的,原來是她。”廖秋白恍然大悟,“那麽說,沈二姑娘這些年,一直用那個丫鬟的身份活著?”


  他低下頭思考了起來,“當年那場火,沈夫人也喪了命,莫不是她也假借了旁人的身份……”


  容渟搖頭,廖秋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火災隻是沈二姑娘一人所為?”


  他驚得半天說不出話,半晌後再開口,語氣仍然難以置信,“她隻是為了過得舒服一點,連害幾條人命,甚至連自己的親生母親葬身火海……”


  廖秋白心生寒意,“如此貪生怕死又心狠手辣……”


  他沒有再評斷什麽,隻道:“這回,她怕是躲不過死罪了。”


  容渟合上手裏的公文。


  “死罪,尚有些輕了。”


  ……


  未時二刻。


  天光尚且透亮。


  監獄裏麵卻陰森森的,仿佛已是夜晚。


  沈琇瑩抱著膝蓋,身體蜷縮著,在濕冷如地窖的牢房裏。


  她眼神空洞絕望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身體瑟瑟地打著顫。


  有什麽錯了,一定有什麽錯了。


  前世的時候,引魂燈明明被她盜走,到了她的手上。


  那是深夜,她顫抖著雙手,躲在廊角下的角落裏,從懷裏掏出燈盞,捧著自己的頭發往燈芯裏燒,想偷一兩分福澤,庇佑自己。


  發絲一觸及火焰,才被燒焦了一點,她就被趕來的容渟一劍封喉。


  她是以為過自己沒能盜走被庇佑的機緣,甚至無比後悔自己盜燈的行徑。


  可等到重新睜眼的那一刻,她便確信了,引魂燈與它帶來的福澤,給了她了。


  三十年君壽,三年守燈期,多深厚的福澤。她這一生,理應要什麽有什麽。


  卻還是活到窮途末路,甚至還不如前世,前世怪她動了貪念,才落了個短命的下場,今生……她什麽都沒了,還可能活不到前世的年紀。


  環抱著身體縮在角落裏的沈琇瑩,牙齒凍得上下打顫,心裏一片寒涼。


  她心裏一直有一個執念。


  她是被引魂燈庇佑著的人,能諸事皆順利,能逢凶化吉。


  若不是這樣堅定地相信著,她也不敢再回到隨時都可能被人認出來的京城。


  可是這些年所經曆的所有事聯係在一起,她無法再堅信下去了。


  她借著丫鬟的身份出逃,逃得遠遠的,本想著憑借著自己的才華與美貌,好歹也能嫁個芝麻小官,再不濟,也能嫁給富戶。哪曾想這些年遇上的那些男人,個個都是被豬油蒙了心的,隻想與她親親膩膩,不想娶她做明媒正娶的夫人。


  沒了沈家嫡出二姑娘的身份,她哪還能過得那麽容易?

  可她也不敢和別人說,她是從京城來的沈家二姑娘。不然,被流放寧古塔、殺人放火與欺君之罪,哪樣都不是她想受的。


  薑嬈卻嫁給了齊王,她這輩子過得比上輩子好那麽多……


  她再不願意麵對,也得承認。


  她偷走了燈,卻沒能偷走那些福業。


  他還是保護好了他真正想保護的人。


  可是,齊王到底是誰。


  沈琇瑩百思不得其解,悔極了自己為何沒在入京時盤問盤問薑嬈的消息。


  她知道她一定過得比她好,隻要她不問,便還是可以自欺欺人,假想著薑嬈過得很糟糕。


  沈琇瑩低頭看著自己幹瘦的手腕和皸裂的皮膚,再想著施粥攤子前看到的那隻雲白細膩的手,心裏嫉恨得發狂,幾乎要掉淚。


  收押她的房間外,傳來了幾道腳步聲。


  “殿下,就是這兒了。”


  獄卒的聲音討好而諂媚,轉動著鑰匙,打開了進牢房的門。


  種種聲響鑽入沈琇瑩的耳朵,讓她倏地抬頭,一下直起了身體。


  她一聽便知,外頭是來了大人物。


  她呼吸微屏,緊張了起來。


  即使不知來人是誰,她還是飛快地將淩亂頭發整理整齊,又抹掉臉上的灰,眼裏露了點希冀出來。


  說不定,說不定是她爹爹的故人。


  ※※※※※※※※※※※※※※※※※※※※


  晚更補償,這章給2分留言發100個紅包


  感謝在2020-12-07 23:55:55~2020-12-09 16:40: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llllllla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你可學點習叭 70瓶;jarods 60瓶;oooookeya 40瓶;25237479 20瓶;寧晉陽、紀修染、Barbara、橘 5瓶;lllllllla、夕陽如果不曾在西方、燈下的詩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