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跟來

  那日光漸漸升起，又漸漸落下。夜色，突然繽紛閃亮，青龍鎮白日來了。黃家的人從院子外麵出來，各自穿戴整齊，氣度不凡，朝著路上走。


  在路上，碰見熟人打招呼，上了車後，各自分開，朝著往日拿主意的地方去了。黃冰燕在車中打扮腦袋，麵前有一台鏡子，是前些年母親托人給買的，這個鏡中人，突然笑了起來，覺得自己今日格外的漂亮，似乎臉孔變化了。


  所謂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此話正中黃冰燕下懷。她心中念著兒時的天真模樣，撒潑的凶橫，單純的可憐，念著自己到底還是漂亮的。又記著山門中幾個昔日所見的風流男兒，不覺得高興起來。車夫咧著嘴，上嘴皮厚，下嘴皮輕薄，昨日睡覺中，夢見個女妖怪，扯著他的腰帶不鬆，說要奪走他的精元。早晨起來，發現自己遺元了。


  冰燕在車中修整完畢，穿戴整齊，把鏡子裝在皮包內，很快就下來車子。車上的人道：“冰燕姐，你下午去我那邊玩吧。”眨眨眼，告訴她自己那邊有東西吃。


  黃冰燕的眼圈略有光彩，露出翡翠手鐲，笑道：“看看吧，盟中安排我不一定去這邊。”燕長老臉孔自信，穿著銀色嶄新長袍，慢慢的趕來，在行人路上，看見黃家車子，停在修盟門口。黃冰燕讓車走了，看見燕長老，就快速靠近他。


  冰燕笑道：“長老，你今日真夠威風的，這衣服是新買的？”燕長老咳嗽一聲，龍驤虎步，道：“你眼光不錯，是新買的，我一個侄子從外麵帶來的，花了大錢，不跟你說了。”二人走在十字岔口分開。冰燕推開門戶，裏麵沒人影兒，就跑去窗邊打開窗戶，放風進來。然後，把各處桌子上麵的盆栽灑了一些水珠。她又燒水，準備泡茶喝。


  武士進來喊人，讓冰燕去議武廳見謝長老。冰燕喝了一口茶水，就帶著一疊書經去門口，把門戶關上。下樓道時候，碰見楚峰帶著個夥計進來。那夥計一看黃冰燕，不知道如何打招呼，略微點頭。


  楚峰笑道：“你來的早，這人跟我來的，一會兒，你幫幫忙，他家的掌櫃說要算些賬目。往年與修盟打的欠條，現在來還了。”冰燕道：“你是哪家的人？”夥計咧嘴笑道：“女官人，我是孫掌櫃的夥計，我是黃家人。”


  冰燕頭一歪，道：“你不要說了，我見過你。”夥計道：“不會，你不可能見過我，我才來這邊三日。”冰燕道：“你看不出我來了。”夥計仔細愁眼看，略有難為情，這人看著也不眼熟，歲數上麵也不大，他沒有見過幾個女人，笑道：“我腦子裏麵有個笨蛋，不認識你。”冰燕笑道：“你太有意思了，你等我一會兒吧。”


  夥計在修盟中站定，一看四周氣象，吃驚萬分，樓台之中藏山色，碧水之中臥白澤，一抹紅後，一抹綠，天地悠然，綠地之上白雲飄，鐵丹爐，閃閃金澤，石雕塑，巍峨有氣概。那武士守著他來，離開他而去，將他帶進一處接待外人的客廳中。


  客廳四角刮起旋風，當中一個八仙桌，桌上茶壺太冷，杯子太熱。客廳內的杯茶水，是柳長老拿來的，剛才碰見了盟主，把茶杯放下，就跟著去了。


  夥計姓名黃，名珠，家住鎮外三十裏外的一個小山坡下麵，那坡叫黃柏坡，坡上青竹數萬，野鳥飛騰，坡下樓房屋舍，林立地表，附近有小河叫茶河，匯聚青龍大脈中。


  這黃珠的祖父與黃家翁是同宗，與黃正西有叔伯之份，年少的時候，去過這黃家，那年是黃正西的兄弟黃正宗結婚，黃珠才十二歲，記不住人，看見同席的黃冰燕，念念叨叨山門瑣事，講她修煉如何如何，黃珠聽候暗自悲戚，心中灑了一地苦惱，本來他以為自己很聰明，沒有想到黃冰燕更聰明。黃冰燕父親是黃珠祖母的親外甥生，母親是黃珠外祖母的外甥女。


  黃珠心中有個女子，愛慕的如癡如醉，如瘋如癲，願為她拋頭顱，灑熱血，願為她化為粉土，遺臭萬年，隻要她一句話，千刀萬剮都肯幹，碎身碎骨都不怕，當時恨不得要把黃冰燕當成一顆小草，踩在泥地裏麵，研磨研磨。


  黃珠修煉不行，可他喜歡的女子出色，他中了這毒不輕，最主要的是他的師傅在心中太重要了，他恨黃冰燕那麽多人疼，自己沒有人疼愛。幾年後，黃珠知道，他的兄弟恨他也是如此，身邊人都不疼愛他。


  幾年過去，黃珠再不能認出來黃冰燕來。那年分家後來這邊隱居，守著黃家的氣脈，分家的時候，這家分四輛馬車，千畝薄田，五十六頭馬匹，五十六頭牛羊。後來黃珠的祖父，販賣了土地，黃珠就來這邊幫忙。


  黃珠今年二十四歲，十二年前見過黃冰燕就沒有再見過，看見黃冰燕的時候，隻覺得親，可不知道為什麽親，在心中發堵。隻因為他也聽了幾個風聲。他臉皮薄，不喜歡與武士打交道，可心中還有千言萬語，想起來孫掌櫃的囑托。


  黃珠想道：“那女孩子說認識我，我認不出她來呀。我這個腦子，真是忘事情。她是誰？”黃珠在心中揣摩，不知道這黃冰燕就是那年在他麵前笑話他，長大了之後，沒有本事的那個女子。


  若是知道黃珠忌恨她這人，可是同家的，必然一笑抿恩仇，因為他怎麽好與家人記仇呀。過了一會兒，黃冰燕來了，喊了一聲，道：“這黃家的兄弟，你出來一下。”黃珠立刻答應了一聲，立刻卷起袍子，風一陣子跟在黃冰燕身後走，覺得她走路很飄逸，自己像是一隻老母雞在後麵跟著。


  冰燕在山門修煉的時候，從沒有忘記還有這麽一個兄弟，隻因為，他的臉上一道疤痕，從小就覺得他不老實。黃珠確實不老實，活潑好動，少年之時，百般刁難叢林生靈，見了黃珠像是見了黃野狼。


  黃珠臉上滾動汗珠子，看見黃冰燕，愛愛不得，恨恨不能，站在一側，看見她背影，出水芙蓉，人在翻箱倒櫃，他眼睛看了一圈子，物品在眼前，可是咫尺天涯的距離。冰燕道：“黃兄，這裏有水，速速坐下來喝，客氣啥？”


  黃珠不想喝茶，他來的時候，喝了三碗茶。那孫掌櫃的語氣沉穩，道：“你去辦了。”黃珠就拿著賬單與銀票來辦事情。冰燕的話重複三次，不想再重複。


  黃珠慢吞吞的坐下來，看見茶杯害怕給人打了，就輕輕一捏，捏的時候，茶水燙手，茶杯摔在檀木桌子上麵，碎成兩塊，茶蓋在地上無情的旋轉，逃進黑暗中。


  黃冰燕眼前一亮，翻出來當年的案冊，摔著辮子，回頭笑道：“沒有傷了吧。”語氣溫和，令黃珠汗顏。


  黃珠道：“傷了茶蓋與茶杯，我好著。”其實，手心火辣辣的疼，一股一股的辣，纏繞在手心，想哈口冷氣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