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京城夜晚
京城的夜晚是熱鬧的。
除了皇城根下安靜些,尋常百姓行經之路叫賣之聲不絕於耳。
吳珣的眼睛都轉不動了,每到一個攤位他就站著不肯走了。於是還沒走上百米,吳珣手上就已經端了好幾碗小食。
寧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道這還真不需要自己指路,這位少俠對於美食有著天然的直覺,買的吃食別看鋪子有些看上去不打眼,可都是正兒八經的老字號。
“你吃嗎?”吳珣見陸詷一直沒有動嘴,忍不住問道。
陸詷失笑:“你把東西咽下去再說話。”小黑皮這樣可真像個小鬆鼠,腮幫子鼓鼓的。這麽一想,陸詷的心思一動,伸手在他的腮幫子上掐了一把。在吳珣瞬間睜大的雙眼注視下淡定地收回了手:“嘴角有髒東西。”
吳珣把嘴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捂著臉訥訥道:“可你掐的是臉,不是嘴角。”
陸詷再次抬手,在小黑皮的嘴角上用拇指擦了一下。
吳珣的眼睛睜得更大了,臉慢慢地由黑變紅,陸詷樂了,笑聲引得寧伯頻頻回頭,原來少爺還能有這麽高興的時候呢?
吳珣呆是呆了點,但是也不傻,不接茬就徑直往前走。
陸詷快步追了上去:“怎麽?不高興了?”
“你就知道欺負我。”吳珣想了想,肯定地道,“你小時候就欺負我。”
陸詷嘴角忍不住上揚,他鬆開手任由吳珣往前走,不多時他又追了上去,這次吳珣覺得自己嘴角甜絲絲的,定睛一瞧,一顆裹著琥珀色糖漿的山楂出現在了自己的嘴角:“這是冰糖葫蘆,京城的特產,吃。”陸詷原封不動地重複了一遍寧伯剛剛的叮囑。
吳珣咬下了一顆糖葫蘆,隨著他咀嚼的動作眼睛越睜越大:“好吃。”就連聲音中都透著一股甜意。
吳珣的眼睛其實並不是圓眼,他的眼型更偏狹長,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幹淨澄澈瞧著涉世未深,卻也不乏英氣。可當他吃東西或者驚訝的時候,眼睛大得就像是小動物。
陸詷看著他嘴角沾的糖渣,忍不住莞爾,笑意蔓延到了眼中,還說不傻,一顆糖葫蘆就哄好了,比小孩子都好哄。
這一晚吳珣真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小孩子吃的他也要嚐一嚐,寧伯最後由衷地感慨一句:“少爺您要是有少俠這個食欲,老奴可就不愁了。”
陸詷嘴角噙著笑,雙手背在身後跟著走在前頭連蹦帶跳往家走的吳珣:“孩子還在長身體呢。”
蹦跳的身影頓住了,吳少俠的耳朵自然是尖的,轉過頭眯起了眼睛:“你才孩子,我們明明一般年歲。”
“是嗎?”陸詷一攏折扇,“你隨便找個路人問問,看看我們倆瞧著誰大。”
“那是你長得太著急了。”吳珣小聲嘀咕道,堅決不肯承認是因為陸詷看著穩重所以顯得比自己大,不過話又說回來,小時候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小詷也是這個樣子,看著比同齡的小孩都沉穩。
陸詷倒是心裏盤算著另一件事,什麽時候能騙小黑皮叫自己一聲哥呢。
……
吃飽喝足回到宅子裏的時候,明月已經高懸在天空了,陸詷將吳珣安排在了北房。
吳珣看了一眼,這裏的裝潢一看就是主人住的廂房:“這是你的房間?你跟我一起睡嗎?”
陸詷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那你呢?”
陸詷揉了一把他的腦袋:“我還能沒地方住嗎?”隨後又叮囑了幾句,房後有井水,要熱水洗澡的話就找寧伯,有別的事喊他也行,早點睡,明天想睡到幾點都行後陸詷就離開了。
吳珣沒作聲,站在門口抱著行囊看著冷清的主臥,又偏頭看了看陸詷的背影,抿了抿唇。
明月高懸,白衣謫仙,本應是良辰美景。
可吳珣卻莫名覺得此刻的陸詷卻被這一身白衣襯托得格外的疏冷。
***
“咚!——咚!咚!”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街上除了更夫和巡街的衙役,已經沒有行人了,還點著燈就隻有那些遠離民宅的青樓妓館。但本該早已睡歇息下來的深巷中,卻還有一個房間點著一盞油燈。
“回主子,通源當鋪的大東家高鴻義並非京城人士,是在十五年前孤身一人來到京城開辦起通源當鋪的。”
“你是說他到京城最早的營生就是當鋪?”說話的是陸詷,他的腿邊單膝下跪了一個黑色勁裝瘦高人影,看不清臉。
黑衣男子應道:“是,通源當鋪是京城三大當鋪之一,雖然沒有賢茂、明達在外地分號多,但最近幾年京城範圍的生意卻主要是被他蠶食了。”
“他家目前還有什麽人?”
“隻有一個成親一年的新婚妻子。”
“一年?他的年歲看著不小,是續弦?”
“高鴻義今年四十有二,妻子李氏雖然年僅二十,但卻是他的發妻,屬下沒有查到他之前的婚配情況,他們也沒有孩子。”
“暗二,去查查他妻子的娘家。”
“是。”
隨後屋裏的人離開了但門卻始終關閉著,屋內恢複了安靜,隻有翻動紙頁的聲音,不多時又一道不一樣的聲音從屋脊上傳來:“殿下,屬下有事通秉。”
“你怎麽來了?”顯然,這個來客是陸詷沒有預料到的,聲音也變得嚴肅起來,“宮中出事了?”
來人和之前的黑衣人打扮相似,但不同的是收緊的袖口用金絲繡了金鱗紋路:“回稟殿下,一切安好,是陛下讓屬下給您帶話。”
“你說。”
“陛下說,吃好玩好,注意安全,小心行事。”
“沒了?”半晌,陸詷笑道,“還有什麽事?怎麽吞吞吐吐的?”
“……安平公主下午的時候去錦萃宮大鬧了一場。”
“隨她去。”
來人顯然很驚愕,就聽陸詷緩緩道:“隨她鬧,但是務必派人貼身保護安平的安全,麗妃手段一向狠辣,孤更擔心安平著了她的道。”
“陛下吩咐鱗衛十二人內外諸事聽憑殿下調遣,但屬下有一事不解,鬥膽請殿下賜教。”
“說。”
“屬下不明白為何殿下明知麗妃狠辣,還要讓公主殿下去以身犯險。”
“因為安平是孤的妹妹,也是父皇母後的女兒,你真要攔住她什麽都不許她做她才會把自己逼瘋。而且安平知道分寸,定不會傷了鶯貴人。”
“可……”
“安平去鬧麗妃才會放心,如果孤沒有動作安平也沒有動靜,以麗妃的心思一定會發現不對勁的。”
“屬下明白了。”
“孤隻解釋這一次,下不為例。”聲音竟比這夜裏的寒氣更冷,生生地將人逼出一身冷汗。
“屬下明白,是屬下僭越了。”
“也替孤給父皇母後帶句話,務必保重身體。”
“是,屬下告退。”
當屋內又隻剩下陸詷一人的時候,看著搖曳的燭火,陸詷皺起了眉頭,明知道京城是個深譚他為什麽要拉小黑皮一起蹚?他甚至有些後悔童年時許下的邀請。
夜已深了,庭院外隻剩下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陸詷在最後一封奏折上落下批紅後,又一道人影落在了他的腳邊,將桌上的奏折整理好包進了背囊之中。這不是父皇的麟衛,和方才向他匯報高鴻義信息的人一樣這是從小跟著他的暗衛。很快,桌上的奏折已經被打包好了。陸詷喃喃道:“孤是不是不該讓他來京城的?”
暗一是暗衛中最年長的,也是看著太子殿下和吳珣往來書信的,甚至還親自送過信,隻不過吳珣以為信鴿成了精自己學會摘信了。他自然知道陸詷話中的這個“他”指的是誰,但是他更清楚主子並不是真的想要一個答案,暗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繼續稟報:“主子,屬下查到了那些褐衣人的來曆,他們是——”
說到這裏,暗一話音戛然而止,隨後身形消失在了屋內,因為房門的窗欞紙上出現了一道人影。
“叩叩叩。”門被敲響了。
“進。”
說完話陸詷也意識到不對,起身將門上的門閂拿起,門口站著的是吳珣,手中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
“珣兒?”
熱氣騰騰的麵條被放在了桌上,吳珣看了一眼桌上有些突兀的朱砂色筆墨,仿佛看見了又仿佛沒有看見,將他們推到了一邊:“吃麵。”
“怎麽……”
“你晚上可一口都沒有吃,別以為我沒有看見。”吳珣皺了皺鼻子,板著臉道,“不吃飯身體就完蛋了,你還這麽晚不睡覺。”
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麵條,陸詷的腦子似乎都慢了半拍:“睡不著。”
“那是餓的。”吳珣“啪”地一下把筷子放在麵碗上,“快吃,這碗麵是我親手下的,沒有其他人碰過。”
這種氣勢下,誰敢不吃啊,就是當今皇帝恐怕也不敢不吃,所以太子殿下也不敢。
本來陸詷是真的覺得自己不餓的,沒想到吃了一口之後,頓時那股餓意就席卷而來,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麵就下了肚,最後陸詷就連麵湯都喝了個精光。
用手帕擦了擦嘴,陸詷失笑道:“珣兒好手藝。”
吳珣耳根有些紅了,端著碗往外走掩飾著自己的害羞,邊走邊嘀咕道:“就是普通的麵條。”
陸詷的笑意更深了,他沒有說的是,他上一次吃到這樣普通的麵條還是母後身體好的時候。
陸詷吹滅了燭燈上了床,也沒有再插上門,沒想到的是門再次被推開了。他就聽見放東西的聲音,有什麽東西掛上了床架,隨後自己就被往裏推了推:“你進去點。”
床並不小,多睡一個人其實也不會擠,但是陸詷已經愣住了:“你要和我一起睡?”
“我不習慣一個人睡。”說話間吳珣已經擠上了床,“我困了,你快點睡。”
這種鳩占鵲巢的感覺……陸詷忍不住笑了,他看著窗外的月色,又借著月色看著懸掛在床邊的長棍,莫名地有一種心安的感覺。
看著吳珣黝黑的發頂,陸詷的眼皮有些沉了,迷迷糊糊中他記得自己抱住了自家小竹馬。
而之前喊困的吳珣隻能紅著耳朵在黑暗中任憑陸詷抱著,眼睛能看見的隻有陸詷的中衣衣襟,他覺得自己都快數清楚衣襟上繡了多少條金絲了。
要、要不明天還是去隔壁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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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皮:不要問,問就是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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