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2）
秦洵回去跟齊璟轉述時忿忿：“我那是合理提出質疑, 秦鎮海看我那眼神，就差沒說我是轉不過彎的笨瓜腦袋了！”
齊璟笑了，摸摸他的腦袋：“不笨, 聰明著呢。”
北征軍連新春都來不及過，很快又再次整裝出征了。
大軍離京不過十來日, 新春剛過, 步入元晟十五年，還未及元夕，洛王府傳出喜訊，正妃慕容淑與側妃韓柔嘉皆診出身孕，皇帝大喜, 指了太醫署兩位太醫並幾位醫女長住洛王府，為洛王子嗣保駕護航。
反倒是先前曲相卜卦所言破“失子之關”的王氏女，在洛王身邊正側四位女子當中，成了現下唯一無子也無孕的那一個。
不過外麵倒也有好事者給了種說法，說所謂破“失子之關”大概就是洛王娶回王氏女後從此子嗣興旺，並不一定是說王氏女給添子嗣。
不久, 兵部郎中王載調往工部, 且升任工部侍郎，與韓耀德韓淳父子共事。
洛王府二妃有孕，原本小皇孫在正妃慕容淑過門後一直養在她膝下, 卻在元夕時, 年幼的小皇孫跑動嬉鬧無意間撞了慕容淑, 好在太醫就住在洛王府，來得及時, 算是有驚無險, 隻是太醫心有餘悸, 道是二妃懷胎都還不足三月，最是險期，如此這般可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皇帝得知，下令將犯錯的小皇孫罰跪一夜，另賜物安撫洛王妃。
還在正月裏，小皇孫罰跪一夜直接著涼病了。
皇後素不喜洛王正妃慕容淑，聽聞孫子病了的消息又心疼得不行，直找上皇帝的宣室殿，聲稱分明是那西遼公主如今有了自己的親骨肉，想一腳踢開側妃生的皇孫，才故意做戲，剛懷上就如此囂張，日後生了嫡子出來，還不知要怎麽容不下其他庶子。
結局卻是皇後被皇帝嗬斥回殿，叫她無憑無據莫要對人西遼公主心懷偏見，皇後想了幾天，越想越氣不過，幹脆派人把孫子接進宮來，對外說是怕擾了王府裏有身孕的二妃，皇孫就暫養在自己這祖母身邊，以免再有衝撞。
孫子因罰跪著涼病倒，事後皇帝也覺得有愧，便睜隻眼閉隻眼隨皇後去了。
不曾想皇孫入宮沒住多久便出了大事。
彼時剛入二月，皇孫的風寒好轉，皇後便挑了個暖和日子讓椒房殿宮人帶孩子在宮裏轉轉透透氣，誰知這一轉葬送了皇孫的性命。
春來萬物複蘇，花木叢裏突然竄出條蛇來，許是剛從冬眠中蘇醒，也出來透氣，正好就碰上了這個小小孩子。
皇孫大病初愈的小身子本就還嬌弱著，不幸那還是條毒蛇，太醫署傾全數太醫之力也沒能挽回，這孩子剛及記事年紀便早早魂歸地府。
皇孫的生母側妃聞訊當場就崩潰了，顧不得身份禮節地闖進宮裏，跟皇後抱頭哭作一團，乃至雙雙暈死過去。
皇帝坐在床邊，摸摸孫子漸漸冷下去的小手，沉沉歎了聲氣。
皇帝是自責的，但事已至此，自責也沒辦法，怪罪不了任何一個。
洛王妃慕容淑被皇孫搗蛋撞著了，差點沒保住腹中孩子，皇帝責罰犯錯的孫子，也在情理之中，至於後來皇孫生病，被接進宮，到如今不當心被毒蛇咬傷夭亡，誰也沒料著，誰也不想發展到這個地步，就算接受不了，也不得不承認這確確實實就是一場意外。
最後的處置，是皇帝下令發配當時沒照看好皇孫的隨行宮人們，皇後醒來後不依，哭喊著要把那些宮人統統亂棍打死作數，皇帝也沒阻攔。
從前皇後就這麽一個孫子，出生起就養在身邊，疼得不行，會走會說了才送回去給兒子，一朝沒了，皇後大鬧好幾日，每每都在哭號中暈了醒醒了暈，還總嚷著冤屈未洗，死活不允許將皇孫下葬。好不容易緩過來些，殺到宣室殿門外跪地不起，非要向皇帝討一個公道。
皇帝差人幾次勸回她無果，實在沒辦法了，親自到殿門來問她討什麽公道。
皇後一口咬定全是慕容淑的陰謀，一開始說被皇孫推了就是汙蔑，就是想借機除掉皇孫。
皇帝駁她，她什麽話也聽不進，大哭大叫，幾近魔怔了。
皇帝頭疼，耐性也耗得差不多：“縱然人家千算萬算，能算到孩子會在你皇後的椒房殿被毒蛇咬了？開春了你自己殿裏的宮人懶怠，蛇蟲蚊蟻的不知檢查清掃，帶孩子玩還看護不力，皇後啊皇後，你口口聲聲有人害孩子，可這孩子是死在你椒房殿！你拿什麽栽到旁人頭上！”
皇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攥緊了皇帝的衣袖一個勁叫著陛下明察。
皇帝皺眉，甩開她的手，起了怒意：“說到底，你不過就是責怪朕一開始罰了他！你看看你的樣子，一國之母，儀態全無，在這兒撒潑打滾跟朕鬧，借旁人來含沙射影地指朕的鼻子！好，好，你要公道，朕給他償命行嗎？你是不是還要朕給那孩子陪葬才甘心！”
皇後大哭：“陛下！陛下怎生如此寒人的心，那也是陛下的親孫兒啊！那慕容淑——”
“那慕容淑現在肚子裏的不也是你孫兒！”若說原先皇帝還存憐心，此刻便已被耳邊充斥的婦人哭嚷煩不勝煩，“天災人禍，誰也不想！孩子都走了這麽多天，你死活不讓他入土為安，你又哪是疼他的心！當日瑀兒走時劉賢妃何嚐不痛惜，但賢妃何曾像你這樣撒潑胡鬧過！”
言罷皇帝一拂袍袖，命令宮人：“來人，把皇後送回椒房殿，好生看護！”
皇帝隻說看護，又不是禁足，皇後出入通行宮人守衛們也攔不得，皇孫下葬翌日，皇後跑回了娘家右相府。
她哭泣著伏跪在父親麵前，全然不顧身份體統，韓夫人心疼地上前扶她，並揮退了屋中的仆婢，不叫人看了笑話去。
曲靈均不好上手碰女子，隻連忙站起揖禮：“娘娘使不得！”
曲伯庸坐在主位上，對於皇後女兒倒反尊卑的跪求波瀾不驚，麵上神色甚至與那日的皇帝如出一轍。
他厲聲：“你不好好在宮裏待著，大張旗鼓地跑回娘家來哭，成何體統！”
韓夫人哄皇後起身：“芳兒，我的好芳兒，你先起來，有什麽委屈與你父親說，他定會給你做主的！”
皇後掙開了母親的手，膝行到曲伯庸麵前，扯他的袍袖：“父親，女兒不委屈，但父親千萬要為我那苦命的孫兒做主！他才那麽小小年紀，都還未去聽學，乖巧懂事，日日在身邊喚我祖母，如今被賊人害了，他怨氣不平，我也難心安哪！父親不答應，女兒就不起來！”
曲伯庸斥道：“胡言亂語！哪來什麽賊人，孩子是在你椒房殿遭毒蛇咬傷，你想怨人，又能怨到哪個頭上去！”
皇後聽了他這番話頓時又自責萬分，痛哭起來。
曲伯庸看她模樣實在可憐，又緩下了語氣：“折芳，我知那孩子自小長在你身邊，你痛心不舍，甚至不願意相信，但你也不能光憑臆想信口胡謅，還跑去陛下跟前、甚至回娘家來胡鬧，傳到外頭去，讓人瞧我曲家女兒什麽教養！折芳，你這一國之母都已經當了十幾年了啊！”
皇後用韓夫人遞的帕子抹淚，抽噎幾聲：“可是父親，我孫兒從來聽話懂事，他怎可能去撞那賤人，分明就是那外族的賤人有了身子仗勢欺人，視我孫兒為眼中釘肉中刺了，有意栽贓！可是陛下……陛下他不肯信哪！”
“你又拿不出證據，陛下憑什麽信你！”曲伯庸無奈，“何況人自己先說了，說孩子是無意，無意，太醫也說了她那肚子險些沒保住，連柔嘉都在一旁親眼看了，你拿什麽話揪她錯處去？”
皇後反駁不來，又恨得緊，咬住手帕碎碎罵著：“賤人，那個小賤人，就算不是她幹的，也是她嫁進來克死了我孫兒！我就說那西遼不安好心，當初先是想要我珊兒，要不成又打我孟宣的主意，以後指不定還要害了孟宣！”她說著慌忙起身整理衣裙，“不行，我這就回去找陛下，一定要休了這賤人把她趕回西遼去！一個外族野貨，還想來我大齊稱霸王，她想得美！”
“給我回來！”曲伯庸大喝，“你們把她給我拉回來！”
韓夫人急急上前，使了吃奶的勁，總算是合自己婢女及皇後貼身宮女三人之力，把發瘋上頭一身蠻力的皇後從門口拉回了屋裏來。
韓夫人把女兒摁在椅子裏坐下，苦口婆心勸：“芳兒，你先別衝動。”
曲靈均也蹙眉道：“娘娘，萬事冷靜，三思而行。”
“一口一個賤人，你這哪像是世家女兒的教養，哪像是一國之母的儀態！”曲伯庸氣得直拍椅子扶手，“你要休了人，把人趕回西遼，你就沒想過人肚子裏那個，也流著一半孟宣的血！你口口聲聲鬧著為孫兒，你還有兩個未出世的孫兒，你怎麽不顧！”
曲伯庸是越說越怒氣上頭：“胡攪蠻纏，愚不可及！你當兩國聯姻是兒戲？那西遼的公主是想娶就娶想休就休的？你去到陛下麵前，說你要毀了齊遼聯姻，你看陛下是把那慕容淑趕回西遼，還是先廢了你曲折芳這個皇後！”
皇後已經把整塊帕子哭濕了，聞言把臉埋進母親懷裏，嗚咽不止。
曲伯庸按揉著太陽穴，一臉頭疼厭煩：“北境戰事不利，孟宣在那兒的事已經夠我煩心，你倒好，看個皇孫看沒了，還有臉哭、有臉鬧，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你在宮裏鬧了個天翻地覆，陛下給你兜著捂著，你倒好，還丟人丟回娘家來了，你可真是嫌不夠給我這個爹添亂！”
許是真氣狠了，曲伯庸緩緩搖搖頭，語氣是遺憾又恨鐵不成鋼：“要是佩蘭還在……”
皇後驀地推開了韓夫人，一轉頭恨恨瞪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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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從頭到尾的時間跨度大概五六年，比起整卷慢寫一年事的卷一卷二，節奏要變快啦
但是整個故事還有最後的卷四，囉嗦的我(*￣▽￣*）
感謝在2020-09-26 20:19:58~2020-09-28 23:34: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yehijsn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