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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的歌舞

  ※心靈的歌舞

  ——《胡培烈花卉攝影集》序

  今年春節期間,胡培烈兄過訪寒舍,偕同他一起來的還有蔡時英兄。二位都是我多年的老同事,相見之下,自然言笑甚歡。隻不過,茶敘之餘,培烈還另有所命。他拿出一厚遝攝影作品,說是打算在廣東美術館做個展覽,還出版集子,要我寫篇序言。培烈浸淫此道數十年,曾經擔任廣東省攝影家協會的主席,在行內可謂成就顯著,影響廣遠。至於我,卻完全是門外漢。衝著多年的交誼,固然是卻之不恭,但應承下來之後,如何著筆,卻確實撓頭了好幾天。後來回心一想:既然不懂,那就不要硬充內行,老老實實把自己定位為一個觀眾,姑且談點觀後感好了。


  由於同事的緣故,對胡培烈的作品,我一直頗為留心。記得他的鏡頭包羅甚廣,囊括了生活的方方麵麵,而且多有令人驚喜的獨到發現。可是這一次他出示給我的,卻清一色全是花卉作品。而花卉中又主要集中於荷花、梅花、葵花和虞美人等少數幾種。這使我有點意外。因為對於一個展覽來說,題材的廣泛多樣無疑有助於調動觀眾的興趣。現在胡培烈不這樣做,相反把題材限製在如此狹小的一個範圍內,那麽,他顯然是在有意挑戰考驗自身的藝術功力,打算通過作品的藝術深度和精度去感染、征服讀者。光是這一點,就使我感受到這個展覽的學術分量。更何況,對於藝術攝影來說,在各類題材中,花卉是屬於最難討好的種類之一。因為其體積小,在多數情況下,拍攝時必須近距離地采取微觀態勢,這就往往無法利用周圍的宏觀環境;而不同花卉盡管千姿百態,但其實包含的意蘊卻比較淺白單一,難以挖掘出多麽豐富深刻的內容。加上長期以來,花卉作為熱門對象已經吸引過無數鏡頭,被無數人挖空心思地用各種方法表現過,可以說早已成了一種爛熟的題材。想要從中翻出新意,實在談何容易!不過,如果把以上這些難題對照胡培烈的這批作品,我們卻欣喜地發現,他正是在自我挑戰中實現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超越。


  在這裏,我也無須對作品逐一加以品評,這自有專家和廣大觀眾來助興。我隻打算指出最受觸動的一點,即胡培烈的這種超越,是通過力求使藝術攝影從“形而下”的層麵提升到“形而上”的層麵來實現的。事實上,在當今的藝術諸門類當中,攝影是屬於對工具器材依賴程度最高最直接的一種。這使得就“真實”地再現客觀事物的能力而言,數它最強。而且隨著科學技術水平的不斷提升,這種能力變得越來越驚人。隻不過,這也造成一種不容忽視的後果,就是作者的主觀意識受到越來越嚴酷的擠壓,越來越難以自由發揮。而客觀事物的再現,哪怕再“真實”,說到底都隻是屬於“形而下”的層麵;而藝術作品作為人類精神的產物,它與眾不同價值卻體現在“形而上”層麵,即作者主觀意識的追求。因為隻有後者,才具有無比的豐富性和多樣性,也才會使作品變得千差萬別,並且顯示出強烈的個性。從胡培烈的這批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他正是向著這個方向努力的。在他那裏,真實地再現花卉的自然形態已經不是他的目的。他所追求的,是心中的圖像構成、心中的旋律和節奏,是一種帶有強烈主觀色彩的美感。事實上,也正是這種“形而上”有自覺追求,使他的這批作品鮮明地有別於一般花卉攝影,而向讀者提供了遠為廣闊的遐想餘地。


  當然,類似的追求和突破,其實早已發生在別的藝術門類之中,但我要說的是攝影這個行當。因為對工具器材的強烈依賴,使得攝影要擺脫“形而下”的桎梏,實現向“形而上”的飛躍,要比別的藝術門類遠為困難,也需要更大的勇氣和更高的才情,而它的終極意義也更為深遠。也許有人會說,在當前攝影界中,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這一點,各種各樣的試驗也正方興未艾。但就我所見,絕大多數試驗都是憑借電腦去進行。這就更深地陷入對器材工具的依賴,後果如何,還有待觀察。至於胡培烈的這批作品,作者始終堅持用“多次曝光”這種相對“原始”的手段來完成。這無疑要付出多得多的時間、勞動和耐心,但是卻更大程度保留著生活的原汁原味。作者的主觀情懷也得到更鮮活、更真切的體現。我想,這正是胡培烈的這批作品的魅力所在,而且也向我們提出了一個值得思考的學術課題。


  2008年3月8日於羊城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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