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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當年

  背上皮肉稀爛,楊雪峰拿了把剪刀從背後將整片衣服剪下。


  他邊剪邊搖頭:“好端賭姑娘被打成這樣,造孽啊造孽。”


  楊雪峰正是太醫院裏的楊禦醫,年過花甲,滿鬢斑白,治外贍本事在太醫院裏數一數二。


  “她就是那個孩子。”曹醇前言不搭後語的吐露出這樣一句話。


  “我還沒老,能看的出來。”楊雪峰用過了滾水的巾帕仔細沾去江半夏背上的血汙。


  “當年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能摸回京都,除了不知情的,剩下全是來報仇的。”


  曹醇輕笑:“報仇,哪裏有那麽多仇,那麽多恨。”


  “你不懂。”楊雪峰搖頭:“當年的事情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不是事。”


  時代的龐然大物,壓在任何一個人物身上都是滅頂之災。


  楊雪峰看向曹醇,眼裏充滿慈愛:“況且當年你還。”


  “不了。”曹醇輕笑道:“年齡並不能代表一個人,苦難才可以。”


  苦難是什麽,是讓一個人迅速成長起來的東西,它就像是根刺,藏在肉裏,隱隱作痛。


  “她是個好孩子。”楊雪峰仔細的端詳著江半夏:“就是太苦了。”


  曹醇沒有接楊雪峰的話,他反而問:“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


  “你是北鎮撫司的案子?”楊雪峰第一時間想到最近北鎮撫司裏的“大案”。


  曹醇點頭,北鎮撫司的案子太巧也太急,他至今仍沒摸到關鍵。


  “老夫過。”楊雪峰捋著胡子:“當年的人回來了。”


  楊雪峰笑得神秘:“他們報仇來了。”


  “或許你的是對的。”曹醇將思緒放遠,那些人或許真的回來了。
……

  色漸漸吐白,遠處深藍玫紫混成朝霞的前奏。


  江半夏趴在床上,她的神智逐漸回籠,眼前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楚起來。


  緩了好一陣,她才發現自己沒有死。


  “醒了。”曹醇坐在不遠處,腳邊窩著熱切的銅錢,混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好似副畫。


  江半夏轉動腦袋對上曹醇那雙冷似寒潭的眼睛,她心裏什麽想法都沒有,隻是單純的盯著。


  “趴著別動。”曹醇出聲製止江半夏:“太醫剛上過藥。”


  江半夏這才發現自己背部果露在外,上麵糊著一層金瘡藥,光聞味道,她就知道太醫給她上的是質地上襯好藥。


  “今個咱家沒有救下你。”曹醇道:“你可怨咱家?”


  江半夏搖頭,她若是站在曹醇的立場上恐怕也會這麽做,她觸的是慶文帝的黴頭,這種和犯了別的事的性質不一樣。


  她心裏有很多疑問,比如楊一清在信中分明追回茶款有五十萬兩,最後怎麽就差了三十萬兩?

  “這件事就算揭過。”曹醇揉著手下銅錢大腦袋:“楊一清的事情你也不要再管了。”


  “為什麽?”江半夏張了張嘴,嘶啞的嗓音嚇了她一大跳。


  她本身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但楊一清這一遭坑她太慘,心裏難免有些不舒服。


  “皇爺已經派了廠衛去拿人。”曹醇冷笑道:“很快你就會在詔獄裏見到他,到時候想怎麽清算就怎麽清算。”


  江半夏的認知裏沒有什麽事情是非黑既白的,楊一清這次坑了她,不代表他就是個壞人,但也不代表他是個好人,按照這個思維推去,楊一清此時或許也在局鄭


  “咱家已經替你告了假。”曹醇起身走至窗前,晨光溫柔的泄下,似金粉撒滿周身。


  “這些日子,好生歇著,那些人藏在暗處,他們盯著你,防不勝防。”


  “那些人?他們?盯著我?”江半夏滿臉疑惑:“他們是?”


  曹醇搖頭:“目前咱家隻有大概方向,他們有可能是一個人也有可能是一群人。”


  “半夏鬥膽問幹爹一句,“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江半夏想不明白,那些人難道也恨曹朗?恨司禮監?恨鎮撫司?恨不得一箭雙雕除了他們?

  做事情總要有理由,她不信有無緣無故的愛和無緣無故的恨,到底是什麽讓這群人這麽瘋狂?竟猖狂的將手伸進鎮撫司!


  曹醇背著手,他完全融入晨光中,迎著光,看不見他的臉卻能聽見聲音。


  “咱家也想不通。”曹醇的腦海裏回響起老禦醫楊雪峰的話,那些人回來了,他們來報仇了。


  不顧一切的報仇,瘋狂又讓人迷惑。


  “你好生歇著。”曹醇跳過話題,他囑咐道:“這段時間不要再惹事,下一次咱家也救不了你。”


  “半夏明白。”


  身體上的傷隻是疼,而心中的無數疑惑組成一張大網,纏著江半夏無法呼吸。


  就在這一瞬,她察覺到自己的無能,無知和自以為是,上竄下跳,給人徒添笑料。


  *

  眼見著八月馬上過半,南邊救災事宜迫在眉睫,雖派了要員前去賑災,但糧食、銀子湊不出來,地方上拆東牆補西牆,杯水車薪,艱難度日。


  “我估摸著再過幾,老皇帝會派錦衣衛去南邊查賑災的事。”林嵯吃著盤子裏的葡萄,整張臉酸的扭作一團。


  而坐在他對麵的孟竹舟,老神在在的閉著眼,似乎是睡著了。


  “你,到時候朝廷派我們去,我去不去?”林嵯自言自語道:“若是西北巡茶是苦差事,那麽南邊賑災更苦,時候遇到荒年,啃樹皮,吃觀音土,死了多少人。”


  “聽是一回事,看又是另一回事,但凡有憐憫之心,見到那種慘狀……”


  “去是機會,不去保命。”孟竹舟睜眼道:“你能這些話,心裏恐怕已經有了決定。”


  林嵯搖搖頭:“很難那是決定,我這輩子縱馬江湖,又投身朝堂,雖是個角色,但也恣意過,瀟灑過,可這一次我卻迷茫了。”


  “迷茫什麽?你有什麽可以迷茫的?”孟竹舟好笑道:“難道是江夏被打了板子,你心疼了?”


  “和她沒有關係。”


  林嵯平日大大咧咧,又是個習武的粗人,他很少會探索自己的內心,直到遇見江半夏,輾轉反側的每個日夜,他才發覺自己的人生隨波而動,飄到哪裏就停在哪裏,別人是駢文,他是十八摸。


  他意識到自己一定要做些什麽,才能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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