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江父故人
要說謝緋最怕見到的人就是孫璋、孫璞兩兄弟,他們在河州頂著這兩個兄弟的名號白吃白喝,見到正主肯定尷尬死了。
各種尷尬相見的場景他都在心裏預演了一遍,可獨沒想到會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碰到孫家的兄弟。
“咳咳咳。”謝緋幹咳嗽兩聲打斷何喬倚揶揄挖苦的話,心虛道:“時間不早了,趁早趕路吧。”
“哎!幾位救苦救難的大人,你們可不能拋下小的跑了啊!”聞言孫璞抱的更緊,生怕這些人將他丟下。
那些流民太過可怕,十數隻手齊齊摸到他身上,孫璞惡心的渾身直冒雞皮疙瘩,他才不要回去!
何喬倚無語道:“孫二公子,我們有要事要辦,你跟著不合適。”
他純粹是誆騙孫璞,他們現在所謂的‘要事’就是尋找老大。
“我看,趕路又不太著急,就帶著小……小兄弟吧?”謝緋心虛,越說聲音越小,之前借用人家的身份,現在碰到本人有難,從情麵道義上說,肯定要伸手拉一把。
他掐了掐陸荇,陸荇立馬附和:“就是的,小兄弟一個人不容易,揚州城鐵定回不去,不如跟著我們一道走,等揚州安定下來再回來。”
何喬倚疑惑的掃了眼謝緋他們,這兩個紈絝改性子了?改助人為樂了?
實在奇怪。
*
杭州,臬司衙門後院。
按照日子江半夏要去“本草堂”複診,範清雋走馬上任,交接政務繁忙沒時間管她,就在衙門裏找了兩個小官的家眷把她跟上。
北邊京都還在流行窄衣尖髻,江南已經換了風向,街上姑娘媳婦們長衣大袖,頭梳矮髻,打眼看去,各個恍若神仙妃子。
那兩個小官的家眷,都穿著湘妃色立領長衫,看布料成色應該是在一家店裏買的,她們關係極好,互相閑聊著就進了門。
略胖的吳夫人笑嗬嗬的拉住江半夏的手,直誇道:“好俊的小娘子。”
另一個瘦一點的何夫人跟著附和:“瞧這小臉長得怪心疼人的。”
兩人嘴上是這麽說,但臉上的表情卻是鄙夷的,聽他們的丈夫講這個小娘子是跟著範大人一路南下來的,沒名沒分,卻又得範大人照顧。
這種事還用猜,鐵定是私奔,俗話說的好奔者為妾,再清白的女兒都不值錢。
“有勞二位。”江半夏出聲謝道。
“小娘子說什麽呢,都是舉手之勞。”吳夫人笑嗬嗬接上話,雖然心裏看不起江半夏但為了丈夫的前途,她熱情的不得了。
一同來的何夫人忙讓丫鬟捧上些釵環首飾,非說與江半夏一見如故,讓她將這份心意收下。
“兩位。”江半夏忍不住出聲道:“時間不早了。”
再這樣磨下去,挨到中午都出不去。
兩位夫人尬笑了兩聲,這位小娘子忒沒意思了,女人不都喜歡首飾珠寶嘛?和她聊了半天,不光話沒套出來還損失了一套頭麵。
江半夏哪裏知道這兩位夫人在心裏這樣想她,她隻想早點去醫館看看,那位姓李的大夫說她眼睛還有救,治好眼睛比她在這裏聽廢話要重要的多。
於是各懷心思的三人上街,三吳都會的杭州此時正是最鬧熱的時候,七月半中元節這一天,家家戶戶大辦特辦。
沿路賣紙錢香燭鮮花的攤子一家挨一家,空氣中彌漫著蒸糕濃鬱的香甜味,熱鬧的叫賣聲一浪高過一浪。
江半夏有種錯覺,那些城外吃不上飯的流民都隻是她腦海裏臆想出來的。
“小娘子這邊走。”吳夫人攙著江半夏進到醫館裏,她們趕的時間正好,恰巧碰到上次迎門的藥童。
“您又來了。”小藥童樂嗬嗬的出言道:“今個趕的真是巧,別的大夫都早早回家準備過節,就李大夫還在。”
“那感情好。”何夫人接話道:“我們來的巧,不用白跑一趟。”
藥童將她們讓入內間,李寺貞手頭正翻著本醫書,他見江半夏如約而至,不由會心一笑,當大夫的都喜歡謹聽醫囑的病人。
“看小娘子的臉色,最近休息的不錯。”
江半夏笑了笑,她看不見,每日就隻剩睡覺,這樣怎麽能休息不好。
“伸手。”李寺貞一手捋著胡須一手搭上江半夏的手腕。
過了片刻他鬆了手,狀似無意問道:“你爹他還好吧。”
她爹?江半夏猛地抬頭,她想去看清李寺貞的臉,可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
這位李大夫認識她爹?
江半夏沉默片刻:“我爹.……因公殉職。”
“死……了?”李寺貞愣住,下頜上的胡須硬是被他捋下來兩根,人怎麽可能死了?
這種沉默的氣氛讓江半夏無所適從,大悲大喜過後,她已經麻木了。
“我爹確實死了。”
父兄的死好像一場巨大的陰謀,即使她深入到錦衣衛內部也無法查到他們到底去了哪裏,因何喪命。
李寺貞長歎道:“好人不長命。”
“您認識我爹?”江半夏試探的問道。
“算是當年在京都時的故交。”李寺貞歎惋道:“那樣仗義的一個人,竟就這麽去了。”
那日江半夏來醫館看診時,李寺貞總覺得她有些麵熟,這幾日不接診時,他就在想到底像誰。
“像,真的像。”李寺貞再次歎道。
像嗎?
她和她爹其實不算太像,娘總說她長得太白,不像江家人,倒像是外祖家的姑娘。
短暫的相認,江半夏選擇半信半疑的相信這個人是她父親的舊相識。
“李大夫,我的眼睛.……”
李寺貞揉捏著她的後腦勺,邊揉邊道:“等紮過針再看。”
腦後淤血,光是施針不夠還要化淤,於是李寺貞手法輕柔的揉搓上她頭部上的穴位。
“老夫記得你家裏還有一個兄弟,如今家中情況可還好?現下定居何處?”
“家中隻剩我一人。”江半夏抿著嘴道:“兄長、母親.……都去了。”
李寺貞再次愣住:“那……你一個人怎麽……活?”
他用的是‘活’這個字。
一個失去父兄長輩庇佑的女人,在這個世道根本活不下去,除非去那種地方,李寺貞艱難的看向江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