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施粥問話
另一股勢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道路塌陷,想要再進礦山隻能繞道,等他們真正進入礦山時天已經黑透了,範清雋命兵丁們暫時原地休整,等第二天天亮再進行搜查。
“早知道還會來這個鬼地方,上次就不應該把人全帶走。”範清雋語氣略帶調侃的撥動篝火。
“為什麽?”江半夏扭頭疑問道。
“留些人在,這次我們就能有口熱飯吃。”範清雋動作熟練的撈起烤在篝火邊的幹糧:“烤的有些硬,吃的時候小心牙齒。”
黑夜對於江半夏來說是危險的,她的視線裏隻有一團燃燒的火焰,模糊的橙紅色,無聲無息的燃燒在黑暗中。
她伸手向前探了探,炙熱的溫度烤的掌心一暖。
範清雋再次將幹糧向前遞了遞,他發現江半夏眼睛失焦的盯著某處,於是不動聲色的換了方向將幹糧塞進她手裏。
火光破開黑暗,她一半隱在黑暗中一半迎著光,飛蛾撲棱著從四麵八方飛來,它們受到火光的吸引,拚命的靠近溫暖,不惜化成灰燼。
其實人也是,渴望著投入溫暖,不惜燃燒自己。
江半夏雙手捧著幹糧,小心翼翼的湊到嘴邊,一口又一口的仔細啃食著,似乎那幹澀澀的麵餅是什麽人間珍饈。
“我想著你吃不慣這些東西。”範清雋遞上熱水,氤氳的水汽擋在他們麵前,像條不太明顯的銀河。
江半夏搖頭,她慢慢的咽下幹餅,等嘴裏再沒東西時才道:“沒有什麽吃不慣的。”
她什麽都吃,但吃的不多,兒時刻在骨髓裏的饑餓,讓她任何時候都不敢忘記。
“說起來好笑,我心裏一直有一個宏願。”江半夏捏起黏在臉上的餅渣笑意滿滿道:“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讓大銘的百姓不再挨餓受凍,能夠活著,有尊嚴的活著。”
“隻可惜……”她沒有任何實現宏願的機會。
隨著年齡漸長,江半夏漸漸明白這個世道是多麽的不公平,對待女人尤為殘酷,前二十年她半步不能踏出家門,眼前所見的隻有一方天井。
所有的抱負、所有的才識統統都是空中樓閣。
後來那場變故,讓她走了出去。
她覺得自己不正常,父兄母親的離去本應是傷痛的,但她卻半點哭不出來,甚至有時候心裏會有一種解脫的暢快感。
範清雋很難理解江半夏心中的想法,他隻覺得這個女人過分的離經叛道。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女人更多的時候想的最多的不應該是相夫教子,舉案齊眉嗎?”
江半夏笑問:“那你為什麽會這樣認為?”
“認為什麽?”
“認為女人更多的時候想的是相夫教子,舉案齊眉。”江半夏伸手烤著火,語氣近乎冷淡:“不光是你還有更多人,他們用道德來操控女人,掩蓋他們的無能。”
範清雋從未聽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他驚訝的看著江半夏,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端倪。
“不好意思。”江半夏咧嘴一笑:“我不應該和你說這些,這些話我其實想了很久很久,打從進到錦衣衛,我所看到的東西讓我不斷的去懷疑自己的曾經,那二十多年如同被洗腦的閨閣生活——毫無意義且無聊。”
她想她是不幸的又是幸運的。
兩人相顧無言。
後半夜溫度驟降,兵丁們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休息,範清雋睡不著,睜著眼睛去看天上瀚如煙海的繁星,腦袋裏回想的全是晚飯時江半夏說的話。
他想了很多,也難得認真去想這樣的一襲話,朦朦朧朧間想明白了又不明白,有著數年刑名經驗的範清雋才發覺自己平常引以為傲揣度人心的招式用在江半夏的身上不管用了。
*
第二天,天微微亮時他們帶著人開始對整座礦山像模像樣的搜查,江半夏不明白這群白蓮教的人到底站在什麽樣的立場上,能讓人在他們之後又將整座礦山翻天覆地的掀了一遍。
“看來,後麵來的那一波人對這裏刮地三尺,什麽東西也沒給我們剩下。”範清雋可惜道。
按照原計劃,他想著能搜出些值錢的東西暫時應急,誰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對方恨不得連地皮都刮走。
江半夏沉默不語,她在考慮別的事情。
被洗劫一空的礦山除了地表建築什麽也沒剩下,當天下午他們帶著人就返回了杭州城。
杭州城外的流民越來越多,施粥棚前排起了長隊,負責施粥的衙役手持棍棒虎視眈眈的守在粥棚前。
“一天施幾次粥?”江半夏扭頭問隨隊的衙役。
“回江爺,一天兩次。”衙役伸出手比劃出兩根手指,為了邀功他又道:“早上一次,晚上一次,粥都是稠糊的能豎起筷子。”
江半夏哦了一聲,她問:“用的是哪裏的糧食?”
官府糧倉裏的糧食不多,這樣熬粥撐不了多久。
她前段時間聽那位布政使講在春末洪澇還未成災時州府的糧倉陸陸續續的起了幾次大火,往年的存糧基本上被燒完了。
至於是起火還是放火,她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官家的糧倉裏沒有糧食。
“都是城中富商捐的。”那衙役露出副苦笑的表情:“您也知道朝廷的賑災款還未撥下,我們這裏窮的叮當響……”
江半夏哦了一聲,又問:“都有哪幾家?”
那衙役掰著手指說了幾戶富商的名字,直呼這些人都是大善人。
“你問他們做什麽?”範清雋從施粥棚處轉回來就聽到江半夏的問話。
“隻是問問。”江半夏轉移話題道:“你覺得這粥賑的怎麽樣?”
她沒有說自己的想法,反而先問範清雋。
範清雋皺眉直言道:“一天兩次施粥,府庫的糧食撐不了多久。”
“不光是這些。”
江半夏從馬上下來,立馬就有衙役幫忙牽住馬,她走到粥棚前問正在施粥的衙役要了一碗賑災粥,端著碗就地喝了起來。
大米熬得粘稠,顆粒飽滿的擠在一起,這哪裏是一碗粥,說是碗幹飯也不為過。
江半夏吃的很慢,但也吃的很幹淨。
“你餓了?”範清雋在想自己平時吃喝方麵從沒有虧待過她,用得著在這裏和災民搶賑災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