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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恩將仇報

  曹醇的話從來不是無的放矢,他說京都要亂了京都就亂了。


  將近年關時,慶文帝在一次常朝中突然昏厥,一連數日昏迷不醒,禮部連同鴻臚寺裏的幾個年老官員私底下催問工部吉壤營造的進度,他們麵上擔憂慶文帝的病情,心裏卻認為他熬不過冬天。


  “咳咳咳,朕沒有幾天活得了。”慶文帝躺在逼厭的龍床上,簾幔低垂,濃重膻腥的藥味衝的人忍不住作嘔。


  江半夏就跪在床邊腳踏旁,她仰著頭,麵露好奇的打量著慶文帝真正居住的地方,這裏和最初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皇帝的龍床也隻是張鋪了黃緞的木床,木床的用料甚至還沒一些富商考究。


  “你看你,來了一句話也不說,是不是也嫌朕老了?是個老頭子,不願和我多說兩句。”慶文帝的語氣驟然溫和起來。


  江半夏垂首道:“陛下沒有老,您隻是病了。”


  “是呐,朕隻是病了。”慶文帝掙紮著爬起,他靠坐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江半夏,因為昏睡而腫脹的眼睛透出精光。


  江半夏趁機遞上江南抄沒有罪商人的家財賬單以及收攏礦權追回的礦稅。


  薄薄一冊賬單上承載的是上百萬兩白銀明細!


  慶文帝抓緊衣襟探身取了江半夏手中的賬單,上麵白紙黑字,墨跡整潔,一筆筆礦稅明細記錄詳實,越往後翻數字就越觸目驚心,慶文帝原本難看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你可知大銘一年賦稅幾何?”


  “臣不知。”她不是戶部的堂上官,這些怎麽可能知道。


  “順德帝,也就是朕的父親,他在位時每年賦稅足有六百萬餘兩,後來朕當了皇帝,天下一天比一天艱難起來。”


  慶文帝苦笑:“是朕的錯嗎?”


  江半夏搖頭。


  “朕勵精圖治二十餘年,每日餐不過四菜,睡隻占一隅,穿的春秋四季不過四套而已,朕……有什麽錯?”


  慶文帝徒然拔高聲音:“你說朕有什麽錯!”


  “朕的父親在時每年賦稅六百萬餘萬兩白銀!到了朕,他們就拿兩三百萬兩來糊弄朕!”慶文帝摔掉手中賬單,他盯著江半夏拮問道:“你說說朕有什麽錯?”


  “陛下沒有錯。”江半夏斬釘截鐵道:“有錯的是他們。”


  慶文帝輕笑出聲,旁人拍馬屁拐彎抹角,江半夏拍的馬屁直接又篤定。


  他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江半夏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認真回道:“回皇爺,前天回來的,正巧趕上大雪。”


  “見過你幹爹了?”


  江半夏點頭:“前天才見過,正巧趕上臘八。”


  “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慶文帝欣慰道:“不枉曹醇疼你一場。”


  他又問:“你可有什麽心願?”


  江半夏愣了一下,接著抬頭看去,她看到慶文帝似笑非笑的盯著她。


  “盡管說,朕恕你無罪。”


  “臣……的心願.……”江半夏猛地俯首叩頭:“臣的心願是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她想要的哪裏是做人,分明是想做人上人。


  “做人?”慶文帝笑問:“做人有什麽難,做人上之人才難。”


  “朕許你這個願望。”


  他還是喜歡等價交換,掌控一個人的野心,是慶文帝從眾多皇子中脫穎而出的必勝法寶,他喜歡‘貪婪’的人。


  女人和太監,他們天生處於弱勢,心中的貪欲、執念會更加強烈,他看江半夏就像看凶器一樣,這樣的人鋒芒畢露又毫無背景,就算得到什麽也如空中樓閣。


  他心裏的算盤比任何人打的都要精明,利用一個毫無根基的女人,讓她得罪所有的人,他隻需當一個毫不知情的君王就好了。


  “現在朕給你這個機會。”慶文帝俯身低語道:“一個能讓你更上一層的機會。”


  江半夏對上慶文帝的眼睛,她再次叩首:“臣願聞其詳!”


  這場談話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江半夏出來的時候臉上依舊帶著得體的笑容,別人問她,她隻說慶文帝精神不濟,說話時斷時續,招她過去隻問了些江南賑災的細節。


  具體是什麽樣的細節,她依舊隻笑不說。


  後來,在小年夜的前一天晚上一隊由東廠番子和錦衣衛組成的緝拿隊伍風風火火的從永定門策馬進京,隊伍中間死死夾著一輛車架,像是簇擁又像是羈押。


  見過的人都說,馬上又要有大官落馬了。


  錦衣衛拿人從不需旁人過問,他們拉著車架徑直進了詔獄,這天的雪比往日下的更大,詔獄裏罕見的升起了火盆,火光也比往日更亮堂。


  負責提刑的錦衣衛恭恭敬敬收拾出一個隔間,裏麵竟還放了張床,床上堆著簇新的棉被,不明白的人還以為這裏是哪家客棧的上房。


  “您請。”兩個提刑錦衣衛拉開鐵鏈將一個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請進了牢房。


  “沒想到我陸埕也有住進來的一天。”那中年男人環顧四周後苦笑出聲。


  跟著的錦衣衛恭敬道:“先委屈您住這兒,您就當回家了。”


  “回家?”哪有人把詔獄當家的?


  “您要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吩咐我們,咱們兄弟能幫的都會幫。”負責押送的錦衣衛再三囑咐道:“您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陸埕擺手,打斷道:“都回去,這些東西也都撤了吧。”


  這趟渾水讓他一個人淌就好了。


  “陸指揮使!”跟著陸埕的幾個錦衣衛不服道:“那姓江的恩將仇報,您在北鎮撫司這些年做的我們上上下下的兄弟都看在眼裏!憑什麽就聽她一麵之詞!聖上怎麽能.……”偏聽偏信!

  “夠了!”陸埕強行打斷:“跟了我這麽些年,還管不住自己的嘴!”


  那幾個錦衣衛麵露慍色,他們心裏為陸埕不值。


  陸埕緩了臉色,和藹道:“聽我的,都回去,不要再來了。”


  朝堂之上政治旋渦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嚴峻,陸埕萬萬沒想到來抓他的人會是江半夏!


  她可是個女人,她.……她怎麽,怎麽敢!怎麽敢欺君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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