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南
非官身,且不達到一定的品級,就算有那麽多的銀子能買下這座宅子,也是沒資格住的。
她們主子……
冬青和忍冬都疑惑了。
季卿沒有解釋,而是示意忍冬上前叩門。
忍冬壓下疑惑,上前幾步,抓住門環用力叩了叩。
不多時,朱漆大門被人自內打開一條縫。
“這位夫人,您是……”說話的是一名看著約有花甲之年的老嫗,一邊說話,她還一邊打量著季卿三人,明顯是在揣測著什麽。
季卿沒說話,直接將房契拿了出來。
當年季家獲罪,季家的家產都是被抄了充公的,季卿之所以敢將這房契這般拿出來,還敢親自過來看這宅子,是因為她手裏的這張房契是白契,並非是在衙門裏備過案的紅契。
季卿所在的大安朝,房屋的買賣有兩種,一種是私下買賣,買賣雙方由中間人過線,再有見證人見證立下房契,這種稱為白契。
而若是立下白契之後去官府備案,加蓋官印,這種房契稱為紅契。
紅契受官府承認及保護,但因為去官府備案要上繳不少的稅,因而時下買賣房屋時,大多數人都隻是立白契,算是約定俗成,倒也極少出岔子。
季卿手裏的是白契,也就是說壓根兒就未在衙門裏備過案,如此一來,當初季家被抄家時,自然也就抄不到這宅子上來。
如若不然,就算房契還在,季卿也不敢在這時候過來的。
開門的老嫗見著這張房契,先是一驚,然後麵上立即帶了笑容:“原來是主家來了……”
一邊說話,一邊將大門完全敞開,將季卿三人往裏迎。
往內走的功夫,老嫗還說起了當年,“……老爺當初就說這宅子是要送給姑娘的禮物,修整好了之後吩咐老奴一家看著宅子,道是過上幾日就要帶姑娘過來看看……”
哪裏能想到,這一等就是十年。
這十年間,老嫗一家也不是沒猜測過,主家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但他們並非季家的家生子,而是季卿的父親季正買宅子的時候,宅子的上一任主人留下的老仆,這一家人都還沒來得及了解到他們的新主人的身份,季家就出事了,他們自然也就無從得知自己的新主人家到底出了什麽事。
原以為,說不定這宅子的主人不會再來了,卻沒想到,這就有人上門了。
話說到一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老嫗不著痕跡地看了季卿一眼,臉色有些不好看,眼裏也多了些焦急。
季卿將一切看在眼裏,卻並未出聲。
她現在的心思不在這些細枝末節,而是用著近乎貪婪的目光打量著這宅子裏的一切。
事實上,打從跨進這座宅子,季卿就處於感傷與激動之中。
十年前,季卿的大哥季潛,二哥季深,堂哥季許,三人一起外出去了江南一帶遊曆,歸家之後為了逗季卿,在季卿的麵前說成了一絕,惹得季卿又是羨慕又是惱怒的。
但再怎麽羨慕,作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季卿也不可能親眼去看一看兄長們口中的江南,也隻能想象一下江南是什麽樣子而已。
後來,見季卿被惹惱了,三個兄長這才連連道歉,後來那段時間,三個兄長還有些神神秘秘的,季卿就沒少見他們一起往季正的書房裏跑,但問他們是在做什麽,不管是季正還是三個兄長,誰都不肯說。
被追問得急了,二哥季深才說了一句,定能讓季卿親眼看看江南風情。
季卿當時隻以為這是季深的玩笑話。
再後來……
再後來,季家出事了,她自然不會有閑心再去細想這句玩笑話了。
卻沒想到,十年之後,在她的父親和兄長們都已經離開之後,在這座錯過了十年的宅子裏,她真的看到了父兄想讓她看到的江南風情。
季卿沒去過江南,但她聽過父兄們的描述,也見過三位兄長的畫作,這宅子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那精致綽約,甚至是精巧細微之處的風格,分明就是江南那邊才有的。
她的父兄們……
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她見一見江南嗎?
季卿眼眶不由一熱。
這驚喜來得遲了整整十年,季家也早就物是人非,若是當年沒有發生那些事,若是他們一家都還好好的,那該多好?
深色帷帽之下,季卿到底忍不住落了淚。
但很快,她就拭淨了淚痕。
因為,她看出了些不一樣的地方。
這宅子算不得大,就是普通的三進宅子,兩側並沒有跨院,進了正門往西便是屏門,入了屏門便是倒座房。
按說,這老嫗一家子既然是奉命看宅子的雜役,他們就該住在倒座房才是,但季卿路過倒座房的時候順便看了一眼,卻未看到幾間倒座房有住過人的痕跡。
倒是垂花門大開著,入了垂花門之後,幾間西廂房的房門都緊閉著,但東廂的三間房卻房門洞開,裏麵明顯是有人居住的。
這宅子裏十年來也隻有老嫗一家五口在看門,這三間房裏住著的是誰,自然也就不用說了。
季卿沉下了臉。
京城除了一些身份極高的權貴,普通的官宦人家宅子都不見得有多大,正房自然是當家老爺、主母的住處,東廂則是家中兒子居住,這一家五口住到了東廂房,莫不是見十年來這宅子的主人都沒來,便以為自己是這宅子的主人了?
那老嫗也知自己一家理虧,見著季卿麵色不對,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要如何解釋,情急之下便也隻能揚聲道:“當家的,阿大,阿大媳婦,東哥兒,快出來迎接主家了……”
不多時,房裏就傳來了一個女聲。
“娘,你這又在說什麽渾話,什麽主家,這宅子咱們都住了十年了……”
伴隨著聲音傳來,一名中年婦人從其中一間廂房裏走出來,口中的話在看到季卿主仆三人的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似是察覺到了不對,很快,又走出一老叟,一名中年男人,以及一個看年紀約二十許的年輕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