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見過
賀章也沒在何老太爺的臥房裏待多久,頂多一刻鍾也就出來了。
出來之後,他也沒離開,而是沉默著與季卿站在一起。
不多時,臥房裏就傳來了先前那中年男子悲痛的呼聲,外間的其他人,不管先前對季卿的身份有多好奇,這時都忍不住眼眶一紅,也都跟著哭了起來。
一時之間,屋裏一片愁雲慘淡、淒風苦雨。
在這些何家人的哭泣之中,隻是沉默而立的賀章看起來顯然不夠悲傷,但季卿卻知道,他心中的悲痛,隻怕不比這些人少。
過了好一會兒,先前那中年男子才紅著眼睛走了出來,他先是吩咐何家人準備何老太爺的後事,然後走過來道:“賀大人,多謝您特意來這一趟,我知您與父親之間情誼深厚,但父親今年七十有一,也算是高壽了,便是父親過世,那也是喜喪,您不用太過悲傷,不過,父親方去,家中事多,不能多留您,還請您見諒……”
賀章與何老太爺乃是忘年之交,這中年男子縱是比賀章還要年長一些,在賀章的麵前也是執了晚輩之禮的。
說起來,何家也確實是值得相交的人家。
且不提何老太爺對賀章的援手之恩,後來賀章一躍成為了隆泰帝的心腹,在朝中的地位可謂是舉足輕重,滿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與賀章搭上話,在這麽多的人之中,何家眾人絕對是與賀章關係最為親近的人了,但這幾年來,何家人卻從未刻意在外宣揚過何家與賀章的關係,也從未打著賀章的名號做任何事。
隻此一點,就足以看出何家人人口的貴重了。
若何家人不值得相交,何老太爺去世之後,賀章與何家自然不可能會再有交集,但何家人既然是可以相交的,賀章自然也不會與何家斷了聯係。
他點了點頭,道:“節哀,府上還要準備喪事,我也就不多留了,等明日再來給老太爺上柱香。”
話說完,也沒用何家人相送,賀章便與季卿一同離去。
走出何府,登上馬車,賀章便輕輕歎了一口氣。
季卿看向他。
賀章便道:“如意,我沒事,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誰也無法躲過,就像何老太爺的長子所說,何老太爺過世乃是喜喪,臨終之前又並未太過痛苦,我其實也不會太過難過……”
他隻是遺憾,從此這世間又少了一位知己。
尤其,還是在這樣本該團圓的日子。
季卿輕輕點了點頭。
賀章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換上笑容,道:“如意,今兒是中秋,我又剛經曆了傷心事,反正咱們出來也就出來了,要不……你就陪我四處走走?”
季卿哪裏有不同意的道理。
她的任務,本來就是在今天之內要一直待在賀章身邊,此時聞言自然也就點了點頭。
賀章於是吩咐趕車的澄心,“去城東。”
澄心應了一聲,隨即就調轉車頭,往了城東而去。
季卿有些好奇地問道:“去城東做甚?”
賀章朝著季卿笑了笑,突然道:“如意,你知不知道,在你驚慌失措地撞到我跟前之前,我其實見過你一麵?”
十年前,季卿第一次見著賀章時,她正被官兵追得狼狽逃亡,還一頭撞到了賀章的身上。
那時季卿自然不想節外生枝,低聲道了歉便欲離開,猝不及防之下卻被賀章一把抓住了胳膊。
一名豆蔻少女,突然被一名陌生男子抓住了胳膊,隻怕誰也不能往好處去想,季卿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要放聲喊出來,但她隨即就意識到了自己如今的處境,後麵的官兵正在到處找她,她若是不喊還能有一點周旋的時間,這要是一喊出來,反倒是給那些官兵指引了方向。
所以,便是心中驚懼,季卿仍死死地咬緊了唇,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而賀章那時候也沒有解釋,緊緊拽住季卿的胳膊,帶著她迅速拐了幾個彎,甩開後麵的追兵,然後登上了他的馬車。
那時的賀章還尚未入仕,馬車當然也是最簡陋的那種,馬車裏的空間極小,坐兩個人都嫌有些打擠,若不是賀章去趕車了,並未與季卿坐在一起,季卿那時隻怕都要考慮是不是要跳車逃走了。
虎穴與狼窩,反正都不是什麽好地方。
是的,在當時的季卿眼裏,賀章說不定就是個心懷不軌之人,要將她帶去狼窩。
後來賀章帶著季卿在從前賀家留在京城的宅子裏安頓了下來,季卿了解到賀章的身份之後,也難免為自己當初的誤解而感到好笑。
回想起初見時的情形,季卿眼裏也滿是笑意,她將賀章的話在腦中過一遍,笑道:“那當然了,你不是早就說過,當初我洗三的時候,你就隨著長輩們一起前來觀禮了嗎?”
就連她的乳名,都是那時才將將四歲的他取的呢。
賀章聞言,卻是搖了搖頭:“不是那一次。”
不是?
季卿的眼裏浮現出疑惑來。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卻是想不起來,她以前在哪裏見過賀章。
且不說賀章身上那讓人一見就難忘的氣度,就說賀章這容貌,哪個女子見過他之後,至少也是不會忘記自己曾經見過這個人的。
但季卿卻極為肯定,在十年前被追捕時見著賀章這次之前,她確實是沒見過賀章。
見季卿擰著眉頭努力回想,賀章的唇角不由得彎了彎。
“那我提醒你一下?”他道。
季卿點了點頭。
“十年前,五月初一,城東五味齋門口……”
賀章的話還沒說完,季卿就瞠圓了眼。
一般人對於十年前的往事,頂多也就是有個大概的印象罷了,要具體到哪一日發生了什麽事,無疑是不太可能的,除非那一日發生了讓人印象極為深刻的事,那自然也就能記得很清楚了。
十年前的五月初一,若隻說這個時間,季卿可能一時半會兒的還想不到點子上來,但加上城東五味齋門口這幾個字,就足夠季卿想起來那時到底發生了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