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撿
換了任何一個人，隻怕都不會由著季卿如此牽連自己。
但賀章，卻是並未與她提過哪怕一個字。
聽季卿如此問，賀章伸手在她的頭上輕輕拍了一下：“因為我知道，你才是最不希望會連累到其他人的那個人。”
若不是怕牽連到別人，季卿那個時候也不會沒有聯係任何一個季家的故舊，就連陸家她都沒有去。
所以，不用任何人說什麽，她就停下了所有可能會牽連到其他人的舉動。
季卿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那些日子，終究還是過去了。
如今的她和季家人，將迎著希望繼續前行。
至於已經死去的那些人，則會永遠活在他們的心中。
賀章這時候突然道：“如意，我還知道，你這些年可也沒放過當初那些落井下石的人……”
季卿眉梢微挑。
賀章便道：“那幾家這些年時不時的總會鬧點事出來，說是家宅不寧一點也不為過，你可別告訴我這些與你都沒有關係。”
季卿抿唇笑了笑，“不能說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但頂多也就隻有一點點關係……”
她也真的沒做什麽，無非就是多注意了些那幾家的事，但凡是發現點什麽蛛絲馬跡就讓人捅出去而已。
賀章笑了起來，低沉的笑聲讓人輕易就能知道他的心情有多愉悅。
兩人說話的時候，已經來到了一條小巷子前。
賀章看了這巷子一眼：“喏，如意，當初我就是在這裏把你撿回去的。”
他用的是“撿”，而不是“救”。
對於賀章來說，那也確實不是救，而是將一隻流落在外，本就屬於他的小花貓帶回家而已。
那時一頭撞到賀章身上的季卿，也確實像隻小花貓，而且還是一隻因為受到了苛待，所以看誰都自帶警惕的小花貓。
季卿倒是沒注意到賀章的用辭，她一邊打量著眼前的巷子，一邊與自己的記憶印證。
當初奔跑在這條巷子裏的季卿，根本就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來觀察周圍的環境，那時她隻覺得這是一條長得讓人絕望，更讓人看不到希望的巷子，但現在再看，這其實也隻不過是一條普通的巷子而已，果然心境不同，看事情也是不同的。
輕輕籲了一口氣，季卿道：“當初若是沒有在這裏遇到你……”
她無法想象自己會有怎樣的結果。
季太傅手下確實還留了那麽點人手可以用，但那時的季卿本就是匆忙之間不得不流落在外的，還有追兵在，又哪裏能聯係得到那些人，又如何能讓自己幸免於難？
賀章聞言，輕聲道：“如意，沒有那樣的可能。”
季卿便也笑了笑，再不說什麽。
當初就是在這裏，季卿麵臨了十幾年來最大的恐懼，就算是這十年來，這裏給她帶來的恐懼其實都並未完全散去，反倒是重新回到這裏之後，她卻突然就覺得，當初的那些恐懼，真的已經再影響不到她了，殘留在心裏的那些陰影，也終於徹底的被驅散了。
巷子裏有些陰暗，但季卿的笑容卻很是明朗。
她道：“好了，這裏也看過了，我們這就回去了吧？”
賀章看了季卿一眼，笑著點頭。
兩人又並肩往回走。
走出這條巷子的時候，季卿回頭看了一眼，仿佛是在與十年前那個狼狽而又恐懼著的自己揮手道別。
登上馬車，兩人又回了季宅。
這時已經差不多申正了，季卿想著賀章這一天下來又是與自己走了這麽些地方，又是經曆了故人離世的悲痛，隻怕也有些累了，便道：“你先去客房休息一會兒吧，今兒天氣好，待用過晚膳之後我們再一起賞月可好？”
自然是好的。
賀章點頭的同時，其實心裏也有些詫異。
按著他對季卿的了解，季卿頂多會留他用晚膳，用過晚膳之後就該趕他走了，怎的今日竟然還主動留他一起賞月？
難道是因為，季卿也覺得中秋的月色不可辜負？
想到此處，賀章不由得笑著搖頭。
季卿將賀章安排到了東廂的一間廂房裏，對此，最高興的倒是於嬤嬤。
雖然季卿一個尚未出閣的姑娘家，就這樣留了男子在家中小憩，這於禮有些不合，但在於嬤嬤的眼裏，賀章早就是自家的姑爺了，自然不用將這俗禮看得過重，正相反，於嬤嬤覺得這足以說明季卿與賀章之間的關係有了很大的進展。
如此，於嬤嬤豈能不高興呢？
因為賀章在休息，於嬤嬤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將院子裏的小丫鬟和幾個婆子都趕回了房，就怕吵著賀章了。
見此情形，季卿不由得搖了搖頭。
不過，她也並未說於嬤嬤什麽，且由著她去了。
現在的季卿已經能坦然麵對自己與賀章之間的婚約了，更願意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既然她和賀章都已經將彼此當成了未來唯一與自己攜手前行的人，那由著於嬤嬤給賀章這麽點優待，也就不算什麽了。
從季卿的態度之中，於嬤嬤顯然感知到了她心裏的想法。
“姑娘，等夫人回來見著您，一定會很高興的。”於嬤嬤道。
季卿笑著點頭。
賀章這一睡，睡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已經過了平時的晚膳時間，為了等她，季卿特意吩咐將晚膳推遲了。
睜眼之後，入眼這略顯陌生的環境讓賀章有片刻的茫然，但他很快就想起來，自己這是在季宅。
想到季卿，賀章的唇畔又多了些許的笑意。
這一覺，賀章確實休息得極好，但他也由此估摸著，時辰隻怕已經不早了，連忙起身穿戴整齊，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然後，他一眼就看到了季卿。
院子裏種了好些樹，其中就有幾棵桂花樹，如今正是金桂飄香的時節，微風輕輕一吹，將桂花的甜香彌漫出去的同時，也有那細碎的桂花簌簌灑落，在地上淺淺鋪上一層淡黃。
季卿這時，正好就站在一棵桂花樹下，烏黑的發間還落了幾點淺黃的桂花，有傾斜而下的夕陽正好映到她的身上，讓此刻的季卿看著就像是在發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