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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她不會相信的真相(三)

  霍西城的母親既開口問了,顧若安便沒吭聲,她隻是無聲的哭泣著,任眼淚從蒼白如紙的臉頰上滑落下來。


  生下來便有病,從小隻能將養身體,無法嚐試新事物,行為稍微出格便會麵臨死亡的威脅……這種日子,她卻一直努力的堅持著,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象媽媽所說,找到匹配的腎源,換一個健康的器官!


  雖然長大以後得知,自己這種情況,並不是換一個腎便能萬事大吉的。


  要一直吃藥,防止排斥。而且,哪怕換了腎,也有可能隻是延續幾年的壽命。


  盡管如此,她仍然期待著盼望著。


  她想,或許自己身上可以出現奇跡呢?


  隻要她勇敢,隻要她堅強,說不定,她就是那個受老天眷顧的幸運者!

  可是,換一個健康的腎,本身就不是容易的事。


  霍家母子這些年都在留意著,然而直到現在,也不過找到方亦可這一例而已!


  現在,卻連這一個也沒有了。


  想到自己越來越差的身體,她不止臉上毫無血色,甚至就連手腳都不由的顫抖起來。


  她也曾經對需要用別人的健康換取她性命這種事感到殘忍和排斥,但真正將要麵臨死亡時,她才發現,隻要能活著,哪怕不健康也沒關係。哪怕,需要別人很大的付出!


  但別人畢竟是別人,她……不想死!


  那麽,現在最可怕的問題是,錯過方亦可,她還有時間等到另一個匹配的腎髒嗎?

  想到此事的渺茫,她心裏便不受控製的生出些怨恨來。


  霍西城怎麽可以這樣?


  明明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總是信誓旦旦的說要保護她,治好她,可如今有機會擺在眼前,他卻處於私心讓對方離開了……


  顧若安是怨的,卻無法斥之於口。


  她並不是個傻瓜。


  有些話,霍母可以說,但她不可以。


  霍母說出來是牢記恩情,知恩圖報,可她要說出來,就變成了挾恩圖報。


  一字之差,天淵之別。


  她惟一能說出口的,隻是霍西城的感情歸屬。


  雖然她心裏很清楚,從頭到尾,霍西城都沒有說過要娶她,和她在一起之類的話,他反複用來安慰她的,無非是如果她願意,他會一直照顧她。


  但是,他雖然沒說過,霍母卻是常常說的,而他隻在開始時阻止過她總是提及,卻從來沒有一次當麵反對,所以她完全可以把這視之為默認!


  時間久了,次數多了,她便真的把他們是一對當作一個承諾,一個約定。


  等她手術完,病好了,他們就結婚!


  這種想法反反複複的在心裏回蕩,假的,也變成真的了。


  這也是顧若安哭訴霍西城不該愛上別人的底氣!


  隻是,她的這些想法並不能代表霍西城的想法。


  霍西城喝止了母親和顧若安之後,先是對她說道,“我從來都是把你當妹妹,和你相處的時候,我沒有半點逾矩。無論是對顧姨還是對你,我都承諾會照顧你一輩子。這一點,不會變。但這份相處自始至終都是親人之間的,我想你應該感覺得到。我想要治愈你的心情同樣迫切,但這不能以可兒的健康為代價。這件事即便可兒同意了,我也不會同意的。作為她的丈夫,我想我有反對的資格。”


  顧若安無言以對,隻是眼裏的淚流的更凶了。


  她看得出來,霍西城此時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霍母所提的,將方亦可找回來進行手術的想法應該無法實現了。


  顧若安幾乎感受到了絕望的滋味。


  這時,霍西城轉向了自己的母親,他的眼神變得非常複雜又危險,令霍母的心砰砰的急促跳動起來。


  她本想說些什麽,但嗓子幹涸的厲害,張了張嘴,竟是一個字都沒能吐露出來。


  霍西城直視著她,“您昨天說的話,我都記得。不過,這件事不需要您來麵對。因為顧姨救的人是我,救命之恩由我來承,欠她一條命的人,也是我!所以,我來還!”


  話音未落,他便翻手從衣袋裏取出一把匕首。


  泛著光亮的利刃抵在左胸口上,霍西城的語氣無比堅定,他深沉的目光掃過震驚到無法言語的母親和顧若安,最後,落在了自己母親的臉上,他淡然的微微一笑。


  隨著一高一低兩道尖叫聲,霍西城手腕用力,輕輕的“撲哧”一聲,他就這樣將匕首插進了自己的左胸。


  那個位置,是心髒!

  霍西城俊美的麵孔疼到扭曲,他卻撐著自己不倒下,“這樣,夠還救命之恩了嗎?”


  “西城!西城——”霍母被他驚的魂飛魄散,除了衝過去接住搖搖欲墜的兒子,她甚至連叫醫生都忘記了。


  幸好顧若安震驚歸震驚,理智卻還在,當然,也是因她住院久了,習慣了叫醫生,此時便連忙按下緊急呼喚鈴。


  片刻,醫護人員便一路跑了進來。


  顧若安說不話來,隻能哆哆嗦嗦的指著已經半躺在地上,被霍母抱著的霍西城。


  當然,其實她不指,醫生也看到了。


  一個大活人在醫院的病房裏,胸口插著一隻匕首……如果這不是VIP病房,醫生隻怕現在早就報警發生凶手案了!

  也幸好這是在醫院,救治起來極為方便。


  隻不過,霍西城刺中的是心髒,那一匕首下去,並不隻是看著嚇人而已,情況也確實非常嚴重。


  在ICU裏呆了一周才算渡過了最危險的階段,回到加護病房,仍然長時間處於昏睡狀態。


  顧若安身體感覺好時,便會過來看他。


  從那天起,不管她心裏如何想,但嘴上確是閉口不談捐腎,而對待霍西城的態度,哪怕他在睡著,她也一樣不再有從前半分的曖昧,如同霍西城所說,是親人,所以要維持在親人的底線之內!


  她都如此了,更遑論霍母。


  心裏不知多後悔。


  霍西城這一刀紮在自己身上,卻猶如紮在她的心上。


  作為一個母親,看著自己惟一的孩子臉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昏睡的時間遠遠多過清醒的時間,她心裏的痛,難以言喻。


  此時再回想她之前對兒子的百般逼迫,以恩情相脅,她雙手捂著臉,隻覺得那時的自己仿佛被迷了心竅似的。


  恩情固然要感念,但活著的人更加重要。


  顧若安重要,但兒子愛的人又有什麽理由被輕慢到那種地步?

  真正說起來,兒子說的話並不對。


  他顧姨是自己請來的,保護的也是她的兒子,究其根本,不過因為西城是她的兒子……所以,該向好友報恩的是她,而不是西城!

  想通了關鍵的一節,霍母的心境頓時清明許多。


  但有一點並沒有太大變化,她仍然不喜歡方亦可……


  等霍西城真正清醒過來,有了力氣說話,甚至從床上坐起來,已然是一年後了。


  他派人去找方亦可,這才發現,他派去暗中保護她的人很早就失去了她的蹤跡,方亦可失蹤了。


  三年後,他的心髒將將養好,仍然脆弱。


  但比心髒更脆弱的,是他的心理狀態,他開始偶爾出現幻覺,以為方亦可仍然在他的身邊,甚至能聽到她那依然嬌軟的聲音。


  與此同時,派了不少人出去,也聯係了數家私人偵探所,都一無所獲。方亦可就如同從來沒出現過一般,消失在他的世界當中……


  ……


  捂著左胸,霍西城結束了仰靠在沙發背的姿勢。


  他從麵前茶幾下麵的小抽屜裏拿出藥盒,快速的取出片藥,含在舌下。


  半晌,來自心髒處的隱痛漸漸消失,他這才長長的籲了口氣。


  到現在都五年了,他終於找到了方亦可,可他心髒上的傷,卻仍舊需要緩慢的休養,如同他與方亦可的關係,需要一點一點的修補。


  他剛剛見到她時,的確是這麽想的。


  然而現在,他發現這對方亦可來說,並沒有多大用處。


  她就如同縮在殼子裏的蝸牛,如果隻是輕輕的碰一碰,她永遠不會被撼動。用力打碎她的殼是種方法,他卻舍不得。所以,他打算把這隻蝸牛帶回家,慢慢的養,慢慢的看著她在某天終於不再防備,而探出頭來!

  決心已下,他終於輕鬆了些許。


  起身緩緩上了樓,他準備睡一會兒便聯絡霍五和霍六,在安城的日子快要結束了。


  *

  天初初亮,方亦可便醒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裏是哪裏?我怎麽會在這裏?


  還不能她想明白這些哲學道理,身體已經本能的揉著眼睛坐起來,大腦也漸漸真正的清醒過來。


  看了眼床上的洛青川,還在睡,不過眼下有些青黑,難道昨晚沒睡好?


  很有可能。


  想到臨睡時,兩人那一場無疾而終的對話,方亦可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深深的吸了口氣。


  就當作沒發生過好了。


  反正,原本也沒什麽大事!

  她輕手輕腳的洗漱過後,這才來到床前,有些不敢去碰觸洛青川,怕驚醒他,也怕象昨晚一樣遭遇尷尬局麵。


  正躑躅間,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打開看過,發現是許管家發的信息。


  “方小姐,小少爺無意中聽到下人們說起先生住院的事,說什麽也不肯去幼兒園,堅持要去醫院探病……”


  方亦可想了片刻,很快回了過去,“也好,那就麻煩您帶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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