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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絕路

  林燕跌跌撞撞回到蔣中。也許天可憐見,一路上竟然沒遇見一個人。在蔣中也沒有遇見一個許義的同事。


  到了家門口,站在廚房門前,掏出鑰匙的當兒,林燕的手卻發抖了,心裡說不出有多矛盾。


  一方面,她希望許義在家,那就說明他們沒有將許義致廢致殘,像蔣孝泉吩咐的那樣;也說明吳磊的話是真的,許義沒被丟進蔣村塘。


  如果是這樣,她的心會有少許的安慰。


  另一方面,林燕又不希望許義在家裡。她這副樣子,讓許義看見了,許義會有多傷心。許義受到的羞辱已經夠多,夠深了。她不是不知道,這份羞辱許義一輩子都難以釋懷。任何人都難以釋懷。


  尤其令他無法接受的是,這份羞辱是他摯愛的妻子帶給他的。


  所以一想到這一點,林燕去死的心更堅定了。


  其實,在許義看見那一幕時,從那一時刻開始,林燕就已經做好了去死的準備。


  她早就知道,她走的是一條不歸路。只是人總是過於珍惜自己的生命,因而總會寬慰自己,麻痹自己,逃避現實。


  她早就知道,這一刻遲早會到來,可她又幻想著能悄無聲息地終止這一切,是以她才陷得越來越深,借的高利貸才會越來越多,以致於最後趨於蔣孝泉的淫-威,突破了底線。


  今天,當一切都浮於水面時,她方才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是多麼幼稚,多麼可悲,多麼可憐,多麼可恨。


  她沒法原諒自己,她相信許義也不會原諒自己。


  多少個日日夜夜啊,她驚慌,她糾結,她自責,可都沒有阻止她的沉淪。


  那麼,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她還有什麼好選擇的?

  只有死才可以將一切解脫。也只有死才是對許義最好的解釋。也只有死才對得起許義。


  今晚,站在蔣村塘前,她之所以沒有徑直跳下去,是她覺得那樣死太沒尊嚴。浮屍於池塘水面,暴露在蔣村所有人的眼裡,她只要往這方面想一想都覺得瘮人。


  所以她才選擇回家。將身子好好地洗漱,將所有的污垢都洗去,換上她最喜歡的衣服,體體面面地離開。


  跌跌撞撞一路上林燕想的都是這件事情。


  是以林燕掏出鑰匙的那一刻手發抖了。


  開門整整花了兩分鐘時間,有幾次鑰匙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但不管怎樣,門總算開了。廚房和客廳都沒有亮燈,說明許義沒有回來。林燕既寬慰又糾結。


  林燕估計許義被武良他們送去衛生院了。這樣也好吧,自己這麼不堪的樣子沒被許義看見,輕輕悄悄地離去,未嘗不是好事。


  可偏偏眼淚很不爭氣,簌簌地往下掉。


  和一切告別。


  會有多麼不舍。


  這隻有一次的生命誰不珍惜呢?

  然而,她已經沒有理由不結束這寶貴的生命。


  她什麼都想過了。包括兒子。


  好幾次瀕臨絕望的懸崖,都是因為兒子她才把邁出去的腳收回來了。要說不舍,兒子是最不舍的吧?


  而她似乎早就做了準備,在一個星期前就把兒子送到了母親那裡。


  她不想讓年幼的兒子看見父母的磕磕絆絆,她更不想讓將來成年的兒子為母親的行為感到不恥。


  眼淚是怎麼流都流不完的,只有生命終結了,淚也就流盡了。


  找出那一套粉色的裙子,林燕走進在院子里自家搭的淋浴間。打開水龍頭,任自來水從頭上澆落。自來水和淚水混在一起,一同滑落。


  這嬌美的身軀,這凹凹凸凸的身段,這傲人的隆起和這深幽的回落,是她最最引以為豪的資本,如今,她說不出有多噁心。


  她不停地沖洗,反覆擦拭,好似所有的羞恥,所有的不堪都能隨著流水流走似的。


  林燕在淋浴間里差不多呆了二十分鐘,那嫩嫩滑滑的身子被她擦洗得紅紅的。


  對著鏡子,想著接下去的一步一旦實施,什麼都會結束,淚水不禁又一次湧出眼眶。


  再多的不舍,再多的貪戀,都要拋開了!


  忍不住趴在鏡子上哭了兩分鐘,狠一狠心,走出淋浴間。


  跌跌撞撞進卧室找到那根雪白的綢帶,慢慢地打好一個活結,然後走到廚房,先將外門鎖死,將廚房那扇對外的小窗戶關死,再找來一張方凳,站在方凳上將綢帶掛在廚房正中的那根屋樑上,把脖子套進那個活結,最後把腳下的方凳踢開。


  ……


  蔣村中學門口。柱子上的照明燈已經熄了。


  「那就這麼說,」許義道,「明天我就去派出所報案,舉報蔣孝泉開賭窩,放高利貸,禍害我老婆。」


  「還指使社會青年毆打迫害人民教師。」程垂範補充道。


  「我覺得還是不要去自取其辱。」武良仍舊堅持他的觀點。


  「但我懂程兄弟的意思,就算是去自取其辱,這一步棋都得走。走不通了,再走下一步棋。」許義道。


  「對。」程垂範道。


  「走下一步棋?都已經被將死了局還能走下一步棋?」武良搖頭。


  「我回去了。」許義往左拐。


  「把措辭想好,免得見了派出所的人說不出話來。」程垂範提醒道。


  「我會的。」


  程垂範和武良看著許義走去家屬房。


  「一個好好的家庭被攪得雞犬不寧,蔣孝泉真他媽不是人。」武良感慨。「但去派出所真的沒用。」


  「去了再說吧。派出所,不就是伸張正義的地方嗎?」


  「你初來乍到,根本就不懂這個社會。」


  「我不跟你爭了。我也回去睡覺了。」


  「你回去?你回哪去?」


  「糟糕,」程垂範拍頭,「我叫雨琦在招待所給我開房間,我竟然把這件事忘了。不知現在還有沒有人?」


  「招待所現在哪還有人?你不看幾點了?」


  「說不定雨琦還在等我。」


  「做夢去。她爸媽守她守得那麼緊。我說了,我就委屈我一個晚上。」


  「只有這樣了。走吧,去你的單身間,武哥。」


  程垂範和武良往右拐,還沒走兩步,校園裡突然傳來「砰砰砰」的拍門聲。


  「是家屬房那邊!」程垂範迴轉過身子。


  「發生什麼事了?」


  「去看看。」程垂範撒腿往前跑。


  「你個程垂範,怎麼這麼愛管閑事?」武良咒了一句,也跑起來。


  幾秒鐘,程垂範便到了拍門人身邊。


  是許義。


  「怎麼了,許大哥?」程垂範微喘著氣息。


  「門被鎖死了。打不開。燈卻亮著。」


  「你是說嫂子已經回來了?」


  「我懷疑她……」


  「那還猶豫什麼?」


  「幹嘛?」


  「踹門哪。你讓開。」程垂範往後退了兩步,接著往前對著廚房的進門踹出去一腳,門「哐」的一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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