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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人生如夢

  走在嚴宏昌靠後一些的,是嚴榮歡。


  再往後,便好幾個穿著統一服裝的保鏢。


  那些個保鏢我見過,就是在嚴家老宅見過的那幾個。


  他們呈扇形保護著嚴宏昌和嚴榮歡,有序的跟在他們的身後,渾身肌肉鼓脹,表情刻板嚴肅,不發一言。


  視線在這群人的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尋找了半天。


  卻根本沒有找到嚴司翰的蹤跡,甚至連一個擔架車或者輪椅都沒有看到。


  唯一看到的,便是一個雕刻著繁複花紋的木盒子。


  那木盒子,就端在嚴宏昌的手裡。


  他雙手捧著,臉色蒼白,大量的鬍渣遍布在他的臉上,隨著他的走近,我才看清楚他的臉色,那樣的憔悴與蒼白,多日不見,他竟像是忽然就老了十歲。


  而嚴榮歡,更是不必說。


  本就不算強壯的身子此時更是瘦的好像只剩下了一把老骨頭,原本半白的頭髮也徹底的白了,整個人宛若風中殘燭,一吹即滅。


  兩人都垂著眼睛走路,視線都若有似無的集中在那個木盒子上,渾身都冒著悲傷和些許怨忿。


  此情此景,就算是我不願意承認,不願意去相信,腦子裡也本能的跳出了一個赤·裸裸的答案——嚴司翰死了。


  嚴司翰死了,他被裝進了那個木盒子里。


  在這個想法跳出來的那一刻,我只覺得雙腿一軟,全部的思維和力量都被同一時間給抽取了出去。


  我腳腕一崴,整個人便跌坐了下去。


  在我跌坐的前一刻,我媽便突然甩開了我的手,趔趄而又極快的沖向了嚴宏昌。


  來迎接嚴司翰的所有人此時此刻都傻掉了。


  所有人似乎都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


  在我媽哆嗦著身子揪著嚴宏昌的袖子,結結巴巴的問出我們所有人都想問的那個問題之後,四周所有的人潮,所有的喧囂,忽然便就此隱去了,只餘下了我媽的那聲問話,和嚴榮歡清晰的回答。


  「子悠她媽,節哀吧,小翰他,走了。」


  嚴榮歡的語調,充滿了蒼涼和深刻的痛楚。


  只是在這種場合,他非常努力的在剋制著,所以語調還算平穩。


  可我媽卻在那一刻,忽然就崩潰的放聲大哭起來。


  她看著那個木盒子,相碰卻不敢碰,只得不停的搖著頭哭喊著不願意承認那就是嚴司翰的歸宿。


  她大哭著,質問著嚴榮歡和嚴宏昌,不停的強調著催眠著自己嚴司翰沒有死,他們是在騙她,是在跟她開玩笑。


  遠遠的聽到我媽的哭聲,我獃獃的望著那個木盒子,視線在注意到我們擺在出口前的那些誇張漂亮的橫幅,以及我身上穿著的誇張卻喜慶的服裝上時,我忽然就勾起了唇角,極為自嘲和諷刺的笑出了聲。


  我這是在幹什麼?

  我們這是在幹什麼?

  慶祝嚴司翰的死亡嗎?

  白子悠,你怎麼能如此的無恥,如此的沒有下限?


  眼前的一切歡迎所用的東西忽然就變得刺眼起來。


  我掙扎著站起身,不顧宗政烈的阻攔,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快步跑到那些橫幅面前,伸手便呲啦一聲將橫幅扯成了兩半。


  攥著手中的布條,我好像突然找到了宣洩口一樣。


  瘋狂的撕扯著那些精心製作了很久的橫幅。


  那一刻,那些橫幅好像突然就化作了我自己。


  那個深受我痛恨的我自己,慘烈的在我的手中被我撕成了碎片。


  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如果死的是我,那該有多好?


  嚴司翰是那樣一個出眾優秀的男人,讓他活著,價值要比我高太多太多。


  他還有那樣大好的年華沒有去享受,他還沒有結婚,他還沒有生子,他還沒有享受過齊人之樂。


  他甚至還沒有真正的嘗過被人深愛的滋味。


  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老天爺為什麼要就此剝奪走一個這樣好的人?

  該死的是我啊!


  是我啊!

  我瘋了一樣毀掉了所有的橫幅,看著滿地的彩色碎片,我佝僂著身子看著我身上誇張的服色,忍不住就再次的低笑出聲。


  我哭不出來,我只想笑。


  笑這個世界的不公平,笑這個世界的戲劇化。


  那麼努力的拼搏了大半輩子,到底有什麼意義?

  到最後,還不是要由著命運擺布?


  我命由我不由天?

  都是笑話!


  笑夠了,我耷拉著身子轉身,大步便朝著航站樓的大門走去。


  我什麼都沒看見。


  剛才也什麼都沒發生。


  嗯,那就是一場夢。


  一切都好好的呢,嚴司翰也好好的呢。


  他正在國外忙碌著他的新生活呢。


  彎起唇角,我淺笑,雙腿交換的頻率越來越快,轉瞬便奔跑起來。


  我邁著輕盈的腳步,迎著門外的萬丈光芒,只覺得前方一片坦途,一片光明。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回到雲園的了。


  我只記得我回去之後哼著小曲做了滿桌子的飯菜,然後招呼大家都坐下吃飯。


  我親自嘗過的,飯菜做的很好吃。


  可是圍坐在桌子前的眾人,卻總是用極為古怪的表情看我,就好像我做的飯難以下咽一樣。


  我皺著眉頭再次試吃了一遍,確認過味道沒問題之後,便有些不滿的指責大家:「你們倒是吃呀,味道沒問題的,你們這都是什麼表情。」


  金燦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一樣。


  她握著筷子,卻始終沒有吃飯,只是擔憂的看著我道:「子悠,你沒事吧?」


  她還欲再說什麼的時候,宗政烈忽然出聲打斷了她,語氣極為平靜克制的說道:「大家吃飯吧,有什麼事完了再說。」


  眾人慾言又止的看了看我,又彼此對視了幾眼,便一言不吭的開始吃飯。


  飯桌上的氣氛很奇怪,似乎所有人都吃不到心裡去。


  有的人還把眼淚給掉進了湯里,在上面盪出了一圈圈小小的波紋。


  我問他哭什麼。


  他搖搖頭,說了一個字:「沒。」


  我笑,有些自傲道:「原來我做的飯已經這麼好吃了啊,都能讓人好吃到流眼淚。」


  那人勉強的牽了牽唇角,附和卻敷衍的點了點頭。


  一頓飯,就在我各種努力活躍氛圍中過去了。


  吃過飯,傭人默不吭聲的收拾碗筷桌子。


  我看著她們一個個沉悶的樣子,皺皺眉頭,一一上前拍了拍她們的肩膀,鼓勵她們幹活兒的時候精神振作起來一些,還開玩笑的說道:「這好歹也是一份令普通人很羨慕的高薪工作嘛,何必這麼愁眉苦臉的呢。」


  傭人尷尬的朝著我笑了笑,但還是很配合的說了句:「太太說的是,我們會改正,只是……」


  她的後半句還沒來得及說出來,便被始終守在我身邊的宗政烈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


  於是,傭人們都不敢再跟我搭話,急匆匆的各忙各的去了。


  很快,便有傭人從廚房打包了很多吃的遞給了萬叔。


  萬叔接過壘的高高的食盒,給我和宗政烈鞠了一躬,說了一句我去送了,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我陪著宗政烈往二樓走,疑惑的問他萬叔去給誰送飯。


  宗政烈笑笑,說外賣不健康,所以就讓萬叔給在忙裝潢的我弟和井梳雨送點吃的,正巧今天我媽也過去店面了,所以菜色豐富了些。


  我點頭,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來了,今天早上媽媽跟我打過招呼的,你瞧我這記性,竟然把這事兒給忘了。」


  說完,我便踮起腳尖在宗政烈的唇角親了一口,柔聲道:「老公,謝謝你的貼心。」


  宗政烈星眸深邃極了,裡面閃動著我看不懂的複雜神色。


  他就那麼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勾起淺笑,摸了摸我的頭道:「你是我的妻子,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從你嫁給我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我會對你的一切負責。」


  「包括你的自我保護機制。」


  「我亦會小心翼翼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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