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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自我救贖

  從公安局出來的時候,已經凌晨了。


  我跟嚴宏昌道別,讓他代我向嚴榮歡問好。


  嚴宏昌拍拍我的肩膀,用很複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終是嘆息了一聲,什麼都沒說。


  我朝著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讓他到家之後告訴我一聲。


  嚴宏昌點點頭,拉著嚴司甜上車。


  就在司機為他們關上車門的前一刻,我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追了過去,扶住了車門看向了嚴宏昌。


  抿了抿唇瓣,我躊躇了兩秒鐘才道:「伯父,你知道嚴修在哪裡嗎?好久沒有看到他了。」


  我知道我心存的這一絲僥倖很可笑。


  可我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嚴宏昌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我一問,他便隨口答道:「他辭職了,他從十幾歲就跟著司翰,司翰走了,他說他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便收拾東西離開了。」


  心裡忽然就涼了一下,我掐著手心,問嚴宏昌知不知道嚴修去哪裡了。


  嚴宏昌搖頭,說他沒有刻意去問。


  這下子,我心存的那絲僥倖便徹底被粉碎了。


  目送著嚴宏昌的車遠去,我站在馬路牙子上,艱難的滾動了幾下喉頭,心裡說不出來的難受。


  宗政烈走到我的身側,伸手將我摟進懷裡,握緊了我的肩膀。


  絲絲力量自他溫熱的手心裡傳進了我的心裡,我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收回了目光,跟著宗政烈上了車。


  車裡,柳一萱已經睡著了。


  看著她熟睡的模樣,我想了想,便讓宗政烈給鄭家榆打了個電話。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鄭家榆便風風火火的趕來了。


  他跑動的速度很快,表情也很急,可他在打開車門時,動作卻格外的小心翼翼,好像生怕驚醒了柳一萱一樣。


  將他身上的西裝外套摘下來,鄭家榆將柳一萱裹在西裝里,輕輕的將她從車內抱了出來。


  低頭看了眼熟睡中的柳一萱,鄭家榆眸光閃了閃,表情充滿了動容。


  將柳一萱輕輕的往懷裡摟了摟,他轉身無聲的朝著我和宗政烈說了聲謝謝,便給了我們一個先離開的眼神。


  我跟宗政烈對視一眼,朝著他笑笑,示意他路上小心。


  鄭家榆的車來時開得宛若F1賽車,走時卻開得像是龜爬的老爺車。


  我望著那輛遠去的車,心中發暖的同時不由又有些好笑。


  上了車,我伸手摟住宗政烈的手臂,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感受著來自他身上的溫暖,我彎了彎唇角,腦海中閃現著的,是我愛的那些親朋好友幸福的模樣。


  假如嚴司翰沒有……


  我又開始假如了。


  心中破出一棵名為思念的嫩芽,我摟緊宗政烈的手臂,聲色沙啞道:「真希望時光可以倒流,讓所有的災難和傷痛統統消失。」


  「沒有誰的人生沒有遺憾。要學會接受遺憾,並且面對它。」


  宗政烈將襯衫扣子解開幾顆,伸手從一旁的暗格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剝開糖紙遞給了我。


  我接過棒棒糖,塞進嘴裡抿了一口。


  絲絲甜味瞬間填充滿了我的口腔,我努力揚了揚唇角,點了點頭:「我會努力,會更努力的接受遺憾。」


  時間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喜怒哀樂而放緩速度。


  嚴司甜自那件事情之後就被嚴宏昌送出國了。


  她出國的那天,我去墓園給嚴司翰掃墓,撿到了她寫給嚴司翰的一封信。


  很厚很厚的一封信。


  信封上面有明顯的淚漬。


  我沒有拆開看那封信的內容,只是替她燒給了嚴司翰。


  我坐在嚴司翰的墓碑前,就那麼看著火盆里的紙張漸漸變成灰燼。


  火光燃盡,漸漸熄滅。


  我摸了摸嚴司翰的墓碑,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司翰,一轉眼大半年過去了,我想,從今天起,我要學著適應沒有你的生活了。」


  「孩子就快要降生了,媽媽希望我能夠把孩子過繼給你,為你留個后。」


  「這是媽媽和我商量過後,唯一能想到的報答你和靜雲乾媽的方式。」


  「孩子很健康,是個男孩兒。」


  「媽媽說得對,我和宗政烈已經有寶貝和藍爍了,你卻連個孩子都沒有,你是嚴家的獨苗,總該有個后,否則等我百年之後,你斷了香火怎麼辦?」


  「媽媽已經跟爺爺商量過了,爺爺已經替這孩子想好了名字,就叫嚴黎。」


  「黎,黎明,取希望之意,繼承你的遺志,奉你為他的父親。」


  「有這孩子在,爺爺和伯父對你的思念也就有了寄託,多少也能好受些,早日走出失去你的傷痛中。」


  「雖然他不能叫我和宗政烈為爸爸媽媽,可只要他能夠健康快樂的成長,衣食無憂,安順一生,在哪裡長大又有什麼重要的,我……」


  說到這兒,我到底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哽咽的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論我找什麼理由勸說自己,安撫自己,我都抑制不住自己難過痛苦的情緒。


  但我清楚的知道,這是唯一能夠填平我內心那個名為自責和愧疚的黑洞的存在。


  只有這樣,我才能多少找到嚴司翰活著時的自己的影子,從而用正確的心態活下去。


  否則,我將一輩子背負自責和愧疚,永遠的生活在地獄般的煎熬中。


  我活在地獄中沒關係,但我不能讓那些愛我的人也陪著我活在地獄中。


  捂著臉無聲的哭泣,我哽咽著,幾次想要跟嚴司翰繼續說說話,可嘴巴張張合合,終是沒能再說出一個字眼。


  人類的語言,在很多時候,會顯得很蒼白很無力。


  我知道不論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如何開脫,如何解釋,我都是個有罪的人。


  一個有罪的人,或許一生都需要不停的做一些事情來為自己的罪行開脫。


  每做一件,就可以得到一次救贖。


  即便這是一個永沒有盡頭的死循環,我也要去做。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有勇氣,有資格苟且偷生。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從墓園裡出來的時候,黯淡的天空中終於飄落了下來淅瀝小雨。


  宗政烈在墓園外等著我。


  他高大的身子斜倚在車門上,車頂上放著的煙灰缸里塞滿了煙頭。


  我出來的時候,他掐滅了手中只剩下半根的煙,連同煙盒子,一起丟進了煙灰缸里,倒進了垃圾桶里。


  我站在墓園門口看著他的動作,便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在嚴司翰去世的這大半年以來,宗政烈經常會背著我抽很多的煙。


  在被我發現之後,他便也不刻意避著我了。


  只是有我在場的時候,他絕對不會抽煙。


  他的種種遷就,種種包容,甚至是沒有任何怨言的妥協,都讓我覺得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我曾無數次換位思考過。


  我問我自己,如果今天去世的人是一個深愛著宗政烈的女人,他為她守靈三年,為了她日漸憔悴,甚至痛苦萬分,成為他心中永遠的心結,我會是怎樣的感受?

  那種感覺,真的很痛苦。


  哪怕強大如宗政烈,這樣日以繼夜的承受著,也總會有撐不下去的那一天。


  所以,我絕不能再讓這件事情影響我們的生活,甚至影響到我和宗政烈的感情。


  這絕不是嚴司翰想要看到的。


  吸了吸鼻子,我抬頭看了眼舉在我上空的黑色雨傘,朝著宗政烈微微笑了笑,輕輕道:「走吧,我們回家。」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這裡了,以後每年清明再來吧。」


  話音未落,我就見宗政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底明顯亮了一下,而後便像是想到了什麼,道:「你想來可以天天來,不必這樣刻意的迎合我。」


  我搖頭:「我沒有刻意的迎合我,是我自己想通了。」


  「等我生了孩子,恢復了身材,我們就舉辦婚禮吧,你帶我去挑婚紗,好不好?」


  宗政烈眼睛再次亮了起來,他認真的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才確認道:「你確定不再守靈了?」


  我點頭:「我確定,還是那句話,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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