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抄經書
蘇雙月想著,心裏便不由得心酸不已。
若是他們路上沒有遇見那群刺客,她的生母、親人又怎麽會死。蘇雙月雖然沒有和她相處太久,但是記憶中,她的生母是一個溫柔可親的人。
她的弟弟也活潑。
想到這兒,蘇雙月的眼角微濕,拳頭緊握!都是何氏,若不是何氏,她的生母又怎麽會死呢?
這些權貴之人,總以為自己能夠把握別人的命運,將別人的生命視為草芥,真是可氣又可笑。
蘇煙羅注意到了蘇雙月的異常,她以為蘇雙月是因為隻有自己沒有吃食和軟墊子而黯然魂殤,聯想到蘇雙月的母親遭人刺殺身亡,心一疼。
她把麗姨娘給自己拿來的餅掰成兩半,用手肘戳戳蘇雙月,把一半餅遞給蘇雙月。
蘇雙月疑惑地看著她,在明白蘇煙羅的用意之後,蘇雙月朝蘇煙羅一笑,搖頭謝過蘇煙羅的好意,並沒有去接餅。
這餅,是麗姨娘拿給蘇煙羅的,蘇雙月不想吃,這不是她的東西。況且麗姨娘拿給蘇煙羅的吃食不像朱氏塞進來的那麽多,她若是吃了這半張餅,蘇煙羅後半夜可能就要餓肚子了。
“你拿著啊,我們起碼要在這兒跪上一夜,一夜的時間很長,你不吃點兒東西怎麽能撐得下去?”
蘇雙月依舊謝絕了蘇煙羅的好意。
這一切落在蘇恬柔的眼睛裏,蘇恬柔冷笑道:“五妹妹,七妹妹傲氣得很,她不肯吃你的食物,你又何必熱臉貼者冷屁股。”
之前蘇煙羅未看清楚蘇恬柔的真麵目,易受蘇恬柔挑撥,現在她在蘇恬柔手裏吃過幾回癟,看清了蘇恬柔的惡心,自是不理她。
蘇恬柔還想再借吃食和軟墊子一事傷蘇雙月,忽然門“嘎吱”再響起,隻有推門聲,沒有敲門聲。
推門而入的人是何氏身邊的福嬤嬤。
興許是夜裏的祠堂太過於陰冷,福嬤嬤推門而入之後,先打了一個寒噤,再和顏悅色地看向蘇雙月,笑眯眯地說道:“七姑娘,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這個夫人,自然便是何氏。放眼寧德侯府內,敢頂著鄭老太君的怒火,在祠堂傳喚人的,也隻有何氏一人。
眼見蘇雙月就要被帶走,蘇恬柔挺身而出,擲地有聲道:“蘇雙月現在正在被祖母罰跪,她現在應該在這兒跟著我們一起受罰。你不能把她帶走?”
福嬤嬤既知道了何氏重視蘇雙月,對待蘇雙月自然不會再怠慢。她抓住蘇雙月的手腕就把她從蒲團上拉起來,毫不退縮地回道:
“夫人要找七姑娘去抄經書,急得很,不敢耽擱。”說著便拉著蘇雙月朝外走。
大宅院的這些姑娘們,腦袋瓜個個都是頂尖的靈光,蘇恬柔豈不知道何氏故意以抄經書為由救走蘇雙月,她再上前,拉住蘇雙月的另一隻手。
“她能抄的經書,我也能抄。”
“夫人欽點的七姑娘,老奴隻是個奴婢,不敢隨意換人。四姑娘也想抄經書的話,待老奴回去之後,稟告夫人,夫人若是同意,我再來請四姑娘。”
蘇恬柔不依不饒,蘇雙月心知何氏這是要救自己,她心中雖惱何氏,卻不得不接受何氏的好意,若叫她真的就這樣空著肚子在祠堂裏跪上一夜,她的膝蓋恐怕就就要廢了。
她甩開蘇恬柔的手,不卑不亢地警告道:“四姐,這兒可是祠堂,祖宗們可都在看著你呢。你若是言行再有失,明兒你的母親恐怕很難把你從祠堂裏救出去。”
蘇恬柔不甘地瞪著蘇雙月,直瞪得蘇雙月一瘸一拐地出了祠堂,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七姑娘,您沒事吧。”祠堂大門關閉的一瞬間,蘇雙月便倒在福嬤嬤的身上。
“我沒事,隻是跪的時間太久,膝蓋沒有知覺了而已,不礙事,找個地方坐一坐,緩一緩便好了。”
蘇雙月就近在石井欄杆上坐下歇了歇,膝蓋的知覺稍稍恢複,她便一瘸一拐地跟著福嬤嬤去了何氏那兒。
何氏正在燒香,她燒了一炷香,瞥了一眼還站不穩的蘇雙月,叫福嬤嬤去拿些茶點來之後,讓蘇雙月先坐下。
“今日這事,你做的不妥當,確實該罰。”何氏咂了一口茶,對剛剛坐下的蘇雙月說。
蘇雙月微愣,問道:“母親,女兒覺得今日之事自己無辜的很,不止錯在何處。”
“你錯在不該帶那幾個丫頭跟你一起出去。”何氏撂下茶,靜靜地看向蘇雙月,蘇雙月是個伶俐的丫頭,想必她懂自己的意思。
蘇雙月自是懂的,這幾個姑娘都不是什麽省心的人,尤其是蘇恬柔,更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帶著她們出去,隻會給自己惹麻煩,無盡的麻煩。
美味的茶點端進房中,擱在蘇雙月的麵前,蘇雙月吞了一口口水。她雖用了晚膳,卻吃得很少,祠堂一跪,把她的體力幾乎跪了個幹淨,現在餓得不行。
“你吃吧,吃完了我們再說。”何氏順手拿起茶幾上的一本藍皮經書翻閱。
有些人看書囫圇吞棗,一目數行,一本書看完,書中講些什麽都不知道;有些人第一遍看得快些,看完之後再從第一頁翻起,將書再看一遍。
何氏不同,她看書看的細致,一本書無論讀多少遍,拿到手裏翻讀時,都是一字一句地看、斟酌。
所以她看書很慢。
她掀了三頁,蘇雙月吃了三塊糕,喝了四口茶,拿一旁備好的幹淨的毛巾擦淨嘴,說:“女兒吃好了。”
何氏拿了個梧桐木精心雕刻而成的鏤空的片狀書簽夾進剛剛看的那一頁裏,合上經書,問:“你可知自己錯在哪兒了?”
“不該帶著幾位姐妹一起出去,惹了是非。”
何氏滿意地點點頭,蘇雙月年紀雖小,卻十分機靈,悟性也高,這也是她偏偏看中蘇雙月的原因。
“老太君叫你和傅小姐出去的時候,叫上其他姐妹,意在通過你,叫那幾個丫頭攀上太子妃這根高枝,你明白嗎?”
蘇雙月點頭,鄭老太君的那點兒小心思,她敲得清清楚楚。
“傅姑娘和你投緣,是你的福分,她瞧不上四丫頭,是因為四丫頭入不了傅姑娘的眼。一時入不了眼,便一世都入不了眼,即便你帶著四丫頭出去多少次,她也攀不上這根高枝。”
何氏說話語氣很淡,她說出的話,卻是鐵一樣的真理和事實。
“即便四丫頭真的攀上了這根高枝,她也不會念著你的好,朱氏也不會感激你,老太君的心是偏著的,她也隻會無用的讚美你兩句,這一點你明白嗎?”
蘇雙月的心漏一拍,她驚詫地看著何氏,不明白何氏為什麽會跟自己說這些。這段話說明何氏的心是向著自己的。
她既然狠心殺了自己的家人,現在又為何會對自己這般好?蘇雙月想不透。
她看著何氏的眼睛,何氏的眼睛平靜,不起一絲波瀾,她看不出何氏的心思想法來。何氏莞爾一笑:
“你今年才十二歲,這些複雜的事,你想不透也情有可原,但我既然說了,你就該明白了,在這深宅大院裏,多得是規矩,多得是算計人心,你年紀雖小,防人之心卻不可無。”
“女兒明白了。”蘇雙月佯裝低眉順目地說。
“今兒的事就當是給你一個教訓,讓您長長記性。”何氏站起來,“天色不早了,我也該沐浴入寢了,讓你抄的經書就擱在這兒。”何氏指著自己方才翻閱的那本經書。
在它下麵,還壓著兩本不厚不薄的經書。
“將它們抄上一遍,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謝過母親。”蘇雙月站起來,躬著身子謝道,這聲謝幾分真,幾分假,就知道蘇雙月自個兒知曉了。
“以後傅姑娘叫你出去,你隻管去,不必再向鄭老太君知會,叫上那幾個丫頭。”何氏親自再說道:“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不做的好。”
這是何氏說的最後一句話,她說完這句話,便在福嬤嬤的攙扶下,緩緩走回寢室。
蘇雙月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誌之中,微微愣神,品味著何氏方才的話,品味著何氏的用意。
何氏說的不錯,在這深宅大院之中,處處都是人心算計,稍有不慎,便能讓人抓住把柄,從中作祟。
她如果要繼續做一個小透明,大可在她的淩霜院裏苟活,但她不甘於就這樣再活一世,她的心在更遠更高的地方,從今天開始,她必須更加的小心謹慎。
蘇雙月拿起何氏方才讀的那本經書,經書看起來很厚,裏麵的內容卻不多,抄起來十分容易。
她又翻開另外那兩本經書,那兩本經書亦是如此。
墨已經磨好,白紙也已經備好,就連磨墨的功夫,蘇雙月都省了。蘇雙月這下真的確定,何氏有意在幫助自己。
何氏為何要幫自己呢?
蘇雙月叼著毛筆,又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如同她之前每次思考這個問題,都會無疾而終一般,今日她同樣沒有思考出結果。
但她卻想明白,何氏這是在向她拋橄欖枝,隻要她抓住這根橄欖枝,向何氏示好,她在寧德侯府裏立足就會變得輕而易舉,她曾經設想過無數難如登天的事情,也可能會因此變得輕而易舉。
但蘇雙月還是過不去良心上的那道坎。
她親眼見到自己的母親和弟弟如何被那群人殺死,那些人十有八九是何氏派去的,何氏是殺死她家人的凶手,是自己的仇人!
她能夠和何氏安靜地坐在一個屋簷下喝茶聊天,已經是她能夠做到的最大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