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狸貓換太子
馬車乘著夜色一路駛進金碧輝煌的皇城，蘇雙月掀起車簾一角望向窗外，隻見燈火輝映下的琉璃瓦上流淌著碧色光芒，宮門巍峨，庭院深深。
這座宮城裏隻有一位皇帝，卻有無數個千嬌百媚的妃嬪，悉數被鎖在這方田地裏，整日裏隻做美容養顏與爭風吃醋這兩件事。
何其可悲，何其不幸。
即便如薛凝這般頗受聖眷者，每個月也有大半的時間是獨守空房，在偌大的庭院裏凋零著花朵般的年歲。
“馬上就要到了，你且收斂一下心神。”一雙溫熱的手掌擦過她麵頰，輕輕將簾子放下，掩去窗外的富麗堂皇，夜祁墨淡淡出聲，“既入了皇家，從來都不容犯一分錯。”
“一步錯，步步錯。”
蘇雙月眸光微黯，的確，薛凝這次犯了錯，而且還稱得上是滔天大過，萬人之上的皇帝自有他的驕傲，焉能容忍被戴綠帽子這等奇恥大辱？
一旦與人私通的罪名坐實，薛凝性命難存矣。
隻是薛凝雖闖下大禍，平日裏卻待蘇雙月如真心姐妹，她從一介庶女到如今位居郡主之位，其中自然不乏薛凝的暗中相助。
所以，薛凝要救！
蘇雙月蛾眉緊蹙，但如何才能在盛怒的皇上麵前，保住薛凝的性命呢？她陷入苦苦沉思之中，腦中漸漸有一個大膽的計劃醞釀成形。
馬車漸漸停下，近侍太監前去通傳的間隙，夜祁墨抬眉，眉間寫滿了不讚同：“薛凝這次恐怕在劫難逃，你真的確定要去蹚這趟渾水嗎？”
“我心中已有分寸。”蘇雙月眸光生輝，堅定地望著他，“接下來，你隻要替我爭取到一個開口說話的機會就好，我有自信讓局勢暫時緩和下來。”
她不知自己成竹在胸的鎮定模樣，無形中擁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夜祁墨定定地看了她一瞬，而後點頭輕聲承諾：“你要救，那我便助你。”
蘇雙月心底微微一暖，然而接下來宮中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起，讓她的神情不由凝重起來。
“宣冥王、郡主進見。”
自有手持拂塵的小太監領路，在即將進殿前的拐角處，夜祁墨在她耳邊附耳低聲道：“皇上身邊的桂公公也是我的人，到時候見機行事。”
蘇雙月眼神微閃，心中暗暗有了底。
殿內龍涎香的煙霧嫋嫋直上，皇帝依舊高高在上，隻是眉宇間更添幾分疲態，眼裏的紅血絲無論如何也擋不住。
“皇上身體乏了，不知冥王和郡主夜間來此，有何要事？”跟在皇帝身側的太監便是桂公公，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對著蘇雙月上下打量，皇帝隻一個眼色，他便開口問話。
蘇雙月眼波微動，含笑獻上一個小玉瓶道：“雙月近來偶得了一株千年雪參，隻生長於西北極寒之地，做成藥丸自有延年益壽的奇效。”
“郡主有心了。”皇上低沉緩慢地開口，眼角眉梢卻不見半點笑意。
蘇雙月咬了咬牙，突地跪倒在地：“雙月此來還有另一事相求，還請皇上開恩，饒了薛……”
桂公公在一旁拚命地擠眼示意，可她卻隻看了一眼，便垂首繼續說了下去。
突如其來的瓷器碎裂聲劃破空氣，禦用的和田白玉茶盞被盛怒的皇帝摔得粉碎，猶帶著餘溫的茶水打濕了她綻放的裙擺。
“住口！”皇帝一聲冷喝，轉眼間已是麵色大變，神情震怒中暗含陰狠，“薛凝不守婦道，與人私通，已被削去貴人之位，打入冷宮。所有在朕麵前替她求情的人，都拖到大牢裏去！”
蘇雙月心中升起一抹諷刺。幾個月前，當薛凝剛剛查出有孕時，皇帝對她是何等的寵愛，恨不能捧在手心視若珠寶。
與如今隻提一個字便怒到摔杯盞，更要將一切求情的人都打入獄中，可謂是天壤之別。
皇帝的話自然是一言九鼎，他說要將求情者拖至天牢，周圍的侍衛便呈現蠢蠢欲動之態、
夜祁墨一揮衣袍，護在蘇雙月身前，頎長的身軀將她籠罩身後。一雙上挑的眸掃遍全場，眸中的威懾不言而喻。
“皇上息怒。”夜祁墨拱手道，“郡主此來，並非僅僅是為了求情。”
皇帝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哦？那我倒要看看，這丫頭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麵前這蘇家的女兒，之所以位至郡主，多是因為薛凝在他耳邊吹風，她們二人關係融洽誰人不知？
他心中已暗有決議，一旦這丫頭又是變著花樣地為薛凝辯解，便立刻遣人將她打入大牢！
與此同時，整個大殿內的目光，都匯聚在了蘇雙月一個人的身上。
身形纖細的少女，孤零零跪在大殿中央，越發顯得單薄如紙。她深吸一口氣，複睜開雙眼，直視著皇帝，一字一頓地開口道：“我要說的是，薛凝沒有懷孕。”
這短短六個字，堪稱石破天驚，驚世駭俗。
皇帝怒極反笑，冷眼睨她：“你當她的肚子是吹了氣一樣鼓起來的？這瞎話未免編得也太沒有水準了吧。”
“臣女不敢。”蘇雙月壓抑著心中同時湧起的興奮與恐懼，依舊維持著表麵的鎮定自若，“臣女是指，薛氏肚子裏的不是孩子，而是一個腫瘤。”
“嗬，繼續編。你好大的膽子，可知道欺君之罪是什麽樣的罪名？”皇帝冷笑一聲，套著翡翠扳指的食指狠狠指著她，“輕則殺頭，重則株連九族，你這是賭上了你的身家性命啊！”
蘇雙月的身影晃了晃，卻依舊咬著下唇，倔強地道：“臣女所言非虛，薛氏肚子裏的腫瘤被當成胎兒，日日滋補，養了七個月，所以才會像有生命一般不斷增大，形成懷孕的假象。”
皇帝眉尖一挑，滿眼冷肅：“那以你的醫術，怎麽幾個月前沒有診斷出來，反而說她是懷孕？你這是在將朕當成傻子耍！”
“不。醫術畢竟不似考卷一般，有明確的答案，臣女幾個月前不過是誤診了。”蘇雙月頗為羞慚地低下頭，一聲長歎。
“那你又怎樣證明這次的腫瘤不是誤診呢？”皇帝冷冷地問，眼裏依舊帶著幾分不信任。
但就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他已經在不知不覺地落入了蘇雙月所設的局中，一步一步向前走著，他所拋出的問題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這說明，她已經成功創造了一種“薛凝腹中是腫瘤”的可能性，現在隻要她舌燦蓮花，將這種可能性變成事實，就有望救下薛凝！
古有狸貓換太子，今有胎兒變腫瘤！
蘇雙月甩了甩頭，讓自己鎮定下來，麵對皇帝這般久經世事的老狐狸，撒謊絕不是件容易事。
“當時薛貴人求子心切，一心隻盼著懷孕，所以我雖看出幾分端倪，卻也不願往腫瘤那方麵想，再加上當時諸多太醫都說是懷孕了，於是也就將錯就錯。”
這一番話說得巧妙，言談間流露出薛凝對皇帝的一片癡心，讓皇帝心中寬慰幾分，原先盛怒之下丟到腦後的憐愛疼惜之情，重新泛上心頭。
蘇雙月再接再厲，朗聲道：“臣女無憑無據，但是隻要讓我剖腹取出薛貴人腹中的腫瘤，到時候交給皇上一看便知，到底是真是假。”
她之前的步步為營，連環編織出的故事，再加上她信誓旦旦的承諾，終於讓皇帝眉宇間有了幾分鬆動。
他擰了擰眉，竟沒有在意蘇雙月將沒了品級的薛凝喊成“薛貴人”的過失，而是凝重地提出問題：“剖腹，可是我所想的那般開腸破肚？那到時候薛氏焉能活命？”
蘇雙月展顏笑道：“這一點皇上大可放心，剖腹取瘤不僅僅是剖開，還要有縫合的過程，這可是小女的獨門絕技。我敢誇口說，如今太醫院裏的那幫太醫們，一個也不會這剖腹的技術。”
這一分渾然天成的自信與傲氣，倒是不加半點偽裝。
皇帝心中也自有思量，太醫院那幫廢物，連這剖腹縫合的活也不會做，將薛凝誤診為懷孕倒也是情理之中。
倒是麵前這個小丫頭，在民間素有女神醫之名，當時鬱寧郡主假身份被揭穿的事，他也曾有所耳聞，不過當作笑談一笑而過。如今一看，這位女神醫的醫術竟真的是出神入化。
他要不要信任她呢？
蘇雙月察言觀色之下察覺有戲，當即更是賣力，使出渾身解數向皇帝解釋腫瘤的特性、與懷孕的相似之處，隻恨不能言之鑿鑿地拍著胸脯打包票。
“臣女有九分把握，薛貴人腹中的就是腫瘤無疑！隻要由我來剖腹，薛貴人定能死裏逃生，到時候還要感激皇上英明神武，沒有聽信讒言葬送一條性命。此次說不定就是旁人的陷害伎倆呢？”
這話說到了皇帝的心坎上。後宮風雲詭譎，明爭暗鬥，防不勝防。
他向來寵愛薛凝，難保別宮妃嬪看見後不會生出嫉妒之心，這一次說不定就是借腹中的腫瘤來陷薛凝於必死之地。
他身為一國之君，又怎能被這些妃嬪操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