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澄清
“你還要仁慈到什麽時候?”琦音的口吻充滿了諷刺之意,“你顧念那個孽種,是為對六皇子的不忠,你再這般猶豫不決,六皇子便隻能親自出手除了他!”
薛凝聽到“孽種”兩個字,愣在當場,唇齒間抑製不住的打顫,掐緊雙拳似要反駁,卻隻能無力地,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孽種……他也是這麽認為的?把他的孩子看做孽種!
他果真,連禽.獸都不如了……
琦音看她咬緊牙關,下唇瓣已經快要滲出血來,指尖微動,漫不經心地一拋,一個小瓷瓶落到地上,軲轆轆地滾到薛凝繡滿掐絲銀線薔薇的裙擺邊。
瓷瓶刺骨的寒意從指尖,針紮般一直刺進薛凝的心裏,待她看清地上是什麽東西的時候,直愣愣地,僵在當場。
“這是、這是——”
“六皇子給了你三天時間,把這東西放進你繡的香囊裏,便可向六皇子證明你的忠心。”
琦音冷冷道。
薛凝似被雷劈了一遭,渾身劇烈地顫動了下,搖著頭挪退了數步。
琦音卻是拾起了瓷瓶,強塞進薛凝打顫的手心,瞧著她慘白的麵色笑了笑。
“願薛貴人,為六皇子除去心頭禍患,重獲恩寵。”
後半句話,落下的時候極輕,卻讓薛凝額上冒出豆大的汗。
“……你給我滾。”
獨孤弋來月寧堂作威作福一番後,攪得蘇雙月心裏頭已經是片刻不安寧。這一夜她時時刻刻提防著阿霽的安危,總覺得隨時會有人破門而入,把阿霽搶了去。好在這一晚仍是何氏照顧著孩子,整個蘇府居然沒什麽動靜,淩霜院裏正是一如往常的安靜,白芷白薇和紅玉紅棠也和往常一般鬧騰。
蘇雙月擔心何氏心生不安,自然封住了月寧堂上下幾十個夥計的嘴,把獨孤弋威脅她的事封得密不透風,表麵看起來,誰也沒把這件事往心裏去。
隻是這一夜,她由阿霽想到被百裏蔚揍了一頓的閻少卿,不由得有一絲絲鬧心。
果然以後的路,還很是迷茫哪。
臨近五更天,她才對著案幾上的燭火,昏昏睡去。
翌日一大早,卻被白芷拉了起來——宮裏來消息了,薛凝召她進宮。蘇雙月心裏頭升上不安的預感,匆匆忙忙趕到了宮裏。
薛凝看見了她,似見到救星一般,眼中的欣喜和安慰,一閃而過,拉著她的手,閑聊了許多不相幹的事情。
蘇雙月總是覺得身後有一道目光,涼幽幽地緊盯著她,讓她不舒服。她微微側目,琦音正侯立在兩人身後,幾分心虛移開目光。
“許久不見姐姐了。也不知道姐姐身子不好。”蘇雙月虛探了探薛凝手腕,“你們都下去吧,我幫姐姐檢查身子。”
琦音微笑,“奴婢留下伺候貴人喝藥。”
蘇雙月咧了咧嘴,好難纏的丫頭。
“你也退下吧。”
薛凝幾乎是命令一般,似笑非笑道。
琦音神色微變,但到底當著蘇雙月和其他幾個小丫鬟的麵,她隻能收起情緒,免得露出馬腳:“是,奴婢告退。身子骨重要,貴人不要忘記了。”
她提醒的事情,自然另有所指。
等到所有人都各懷心思從殿內退了出去,薛凝起身把所有門窗都關了起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姐姐……”這樣異常的舉動,不用說,蘇雙月也猜到了幾分,“姐姐放心,這裏沒有外人了。”
“咚”的一聲,卻是薛凝雙膝跪地的聲音。
蘇雙月頓時身體一僵,伸出手要扶她:“姐姐,你這又是做什麽!”
薛凝卻是說什麽也不肯起來,鼻息急促:“雙月,我誰也信不了,我現在隻能求你了……”
“姐姐,你起來說話。”
薛凝嗓音嘶啞,一張小臉蒼白,神情柔弱而倔強:“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我的孩子,好不好?”
蘇雙月忙道:“我答應你,你快起來!”
薛凝抬起臉,蘇雙月這才發現她眼眶浮腫,眼圈泛紅:“是不是他們,又為難姐姐了?”
薛凝在蘇雙月的攙扶下起身,卻是撲進她懷裏,眼淚湧出,珠子一般滾落,“我從來沒想到,他也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居然說,我的孩子是孽種……”
心裏緊了一下,蘇雙月靜默地凝視著她,這才注意到薛凝手心,一直緊握著一隻瓷瓶,雙手在衣袖裏顫抖。
“他如今已經喪心病狂了,雙月,我該怎麽辦才好……”
“姐姐斷不能做這麽殘忍的事情!”
扳過薛凝手心,蘇雙月還沒抓到瓷瓶,指尖突然一滑,薛凝狠狠將瓷瓶砸了出去,眼眶發紅:“他就是喪心病狂,也休想有任何人傷到我的孩子!”
殿內的響動引起了殿外人的注意,蘇雙月正收拾著地上粉末,一個聲音從殿外傳進來。
“貴人,怎麽了?”是琦音,能明顯地識破聲音裏偽裝的關切和焦急。
“沒什麽事。貴人心情不佳。沒有吩咐,誰也別進來。”
蘇雙月回過頭,薛凝已經淚如泉湧,“雙月,你幫我拿個主意……”
“姐姐現在看清了他的真麵目也為時不晚,沒等到他忘盡情意反咬一口才明白,應當慶幸才是。”瓷瓶沒有碎,蘇雙月裝好粉末,清除地上的痕跡,把瓷瓶收進袖子裏,“姐姐,這些毒藥,就交給我吧。”
見對方不解,她繼續道:“姐姐可繡好了給小公子的香囊?”
“雙月,你這是做什麽……”
從薛凝手裏接過香囊,蘇雙月歎口氣,道:“姐姐隻管放心,小公子如今在蘇府,有我在,沒人能搶走他。等到來日,我一定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送回姐姐身邊。”
薛凝眼淚憋不住,把濕涼涼的一片都埋進了蘇雙月的頸窩。
殿門打開,琦音跗骨之蛆一樣進殿,蘇雙月看都不看她一眼,萬般鄙夷,朝宮道走去。
薛凝無力地癱在地上,整個人似抽空靈魄的木偶。
蘇雙月衣袖裏抓著的,正是薛凝繡的香囊。琦音望著那少女的背影,瞳孔微縮。
入夜,帝京的街道上燈火影影綽綽,蘇雙月回到寧德侯府的時候,正是月懸薄雲。
“母親。”
蘇雙月一回府便急撞撞地給何氏請安,看到何氏身邊的奶娘,懷中正抱著阿霽,這才稍稍安了心。
“你看你這孩子,最近越來越火急火燎了。”
何氏無奈地笑,突然問她:“今日聽說是薛貴人又召你進宮裏,那宮裏就這麽好玩?”
“是,是,是,好玩。”蘇雙月皮猴一般,黏到何氏身旁,“宮裏再好玩,也沒有母親這裏半分好。”
“你呀,盡隻會說我愛聽的。”何氏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這孩子,不過他在我這裏,我可比你這丫頭有經驗,不會虧待了他。”
“是是是,母親厲害,女兒呀,永遠都是望塵莫及。”蘇雙月笑道,“今日母親這邊可有什麽異樣?”
話音剛落,“哎呦”一聲,額頭上就被何氏一戳,“你這丫頭,自從阿霽帶進府裏來,整個人都神叨叨的。”
“沒什麽動靜就好。”蘇雙月心神落定,“天色不早了,母親早些歇息,女兒告辭。”
說完,仍是像皮猴一般,歡快地跳著出去了。
何氏扶額,歎了一口氣。
何氏那邊沒什麽動靜,蘇雙月稍稍安了心,另一個困擾又纏在了心裏——以獨孤弋的性格,怎麽可能特意來威脅她,卻隻為放一句空話?還是,他已經有別的計劃了?明爭不得,要暗搶?
燭火蕩了下,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響,晃了個人影。
蘇雙月還來不及出聲,一團紙從窗戶外投進來。她拾起拆開,卻是不認得的筆跡。信中說了幾件事:一是阿霽雖然身在寧德侯府,又時不時被六皇子的影衛盯著,但被人暗中保護,不會出事,讓她放心;二是上次在冥王發生的事純屬誤會,還請她不要放在心上。
信中還特意強調了派來保護阿霽的人,都是可以一當十,絕對忠心的高手。
蘇雙月噗嗤一聲,推窗抬眼往房外看去,一陣涼風吹得樹影搖晃,和月光下拉長的一道身影攪在一起,似江中一葉孤舟,零零碎碎的。
對方自知被發現了,正要施展輕功跑開,立刻被蘇雙月叫住:“冥九。”
被戳破了身份,樹影中的身形一偏,隻好落下來。
蘇雙月走出庭院裏,看著幾步外沉毅清俊,高大魁梧的男子,劈頭蓋臉地問:“夜祁墨就是這麽讓你來解釋和道歉的?”
冥九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笑嘻嘻的:“郡主你也知道,我這人嘴笨,生怕表達不清楚主子的歉疚之心,所以隻能想這個法子……”
“這封信裏,我也沒看出多大的愧疚啊。”蘇雙月故作不悅,“所以這兩天阿霽都相安無事的,是夜祁墨派了人來?”
“是啊七姑娘,你別擔心,一切有主子擔著呢。”冥九嘿嘿的笑著,“還有上次的事,七姑娘可不能一直跟王爺生悶氣了。上次的事全是水嫵不知輕重一意孤行,王爺一概不知,真不能怨他啊。你看要不要找個時間,讓主子親自解釋……”
“我知道了。”聽完冥九解釋的話,蘇雙月隻是輕哼了聲,“這事我心裏有分寸。”
冥九幽幽地轉回期盼的目光,覺得莫名其妙。自己的話沒什麽不妥,這丫頭看起來怎麽還是不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