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移宮
蘇雙月極緩地一笑,笑得極淡,親疏莫辯,而後才邁了好幾步,依舊是笑著:“民女有事要見皇上,無奈皇上今日不在朝鳳宮用晚膳,隻好找到這裏來了。”
“你有什麽事?隻管告訴我。”獨孤陵很自然地以為,提條件是她接受自己的第一步,於是,心中激蕩萬分,麵上卻壓抑去了神色。
眼看他又進了一步,蘇雙月無奈地遠退了一步,禮數老練而端穆,笑眯眯地道:“民女住在朝鳳宮,多有打擾皇後娘娘和皇上,特此來請求皇上為民女換一處宮殿。”
獨孤陵先是一怔,繼而緩緩笑開:“這還不簡單。我一開始就打算為你空置一處院子,現在正好,麟華宮恰好空置著,你就住麟華宮,怎麽樣?”
蘇雙月想了想,眸光一轉,“是前閔妃的宮殿?”
“不錯。”獨孤陵眯了眯眼睛,不動聲色道,“閔妃先前就是宮裏極其受寵的,她宮殿自然也就華貴舒適些。”
麟華宮自然舒適,哪哪都好,最大的不好之處就在於,麟華宮極其靠近獨孤陵的寢宮,甚至兩座宮殿隻隔數十步,坐在屋簷上,可以遙遙對望。想到剛從傅明敏眼皮子底下,就要搬到獨孤陵眼皮子底下,蘇雙月打了個哆嗦 正要拒絕,卻碰上獨孤陵眉梢一揚,繼而是狠絕陰冷的眼神。
她忍不住兩眼翻白,很識趣又無奈地閉了嘴。
原本的私廚都隨她遷到了麟華宮,蘇雙月住進麟華宮的消息很快飛遍了皇宮每一個角落,當偏殿的宮女被遷回正殿時,朝鳳宮內,傅明敏又急又氣,怒氣撒了一通,蘇雙月自然當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麟華宮不愧是先前閔妃的住處,庭院裏一草一木都是從各地運過來栽在這庭院裏的名貴物種,蘇雙月花了幾乎一上午,清理了庭院裏的雜草,又把那些叫的出叫不出名字的植株記了一遍,這才回到殿內,聞著窗外秋海棠飄進來的馨香,舒服而又愜意地懨懨睡去。
夕陽透過窗欞,斜斜地照進殿內。
聽到腳步聲邁進庭院,夾雜著衣角的悉數聲,蘇雙月登時清醒了過來。
門被敲響,是一個小太監的聲音:“郡主,是皇上來了。”
蘇雙月心底猛地一顫,開門出殿,見到的是獨孤陵帶有玩味的一雙眼睛。
“皇上有何事?”
見到蘇雙月慵懶方才起臥的樣子,獨孤陵似是怔了怔,噙著笑,凝視了她許久。
蘇雙月被這眼神看得愕然,正要關殿門時,手忽然被獨孤陵扼住了:“雙月,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麽?”
蘇雙月無言以對,看著他比自己還要習以為常地尋了榻邊坐下,微微張了張嘴,終究,什麽也說不出來。
“你們都進來。”獨孤陵突然揚言說了一句。
蘇雙月尋聲望去,殿門處突然湧進來數十個宮婢,統一穿著二等宮女的宮服,盈盈地排開在蘇雙月麵前,福身行禮,甚是嚴謹。
“皇上……這是何意?”
“現在你這宮裏雖然舒適,可缺了幾個宮婢,太過冷清。我從別處帶了幾個過來,你仔細挑選,喜歡哪個,便留下哪個。”
蘇雙月聞言也不客氣地起身,餘光瞥了一眼,見獨孤陵正含笑看著她,一時間,心裏又不耐煩起來,隻是隨便地掃了一眼,見那一批宮女都垂下頭,便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我一個人待著清淨,誰也不要。皇上若是執意要塞幾個宮女到這裏來,還不如把機靈一些的留給皇後娘娘呢。”
對於獨孤陵,她現在巴不得離開皇宮,與他沒有絲毫牽扯。
“你是這樣想的?”話音剛落,便見獨孤陵眸色一厲,不悅地放下手中茶盞,冷眼斜掃了身後的宮女一眼,言語冷硬:“雙月,既然你不喜歡她們,我就把她們換了。”
蘇雙月本是淡然而無動於衷,沒料到,那一排宮女突然清一色的麵露驚恐,求助般望著她。獨孤陵不會殘忍到……是了,眼前的人,是獨孤陵。殺人不眨眼,手段極其殘忍的獨孤陵。通過對他的記憶,她明白了他說的“換”,所指何意。蘇雙月回望了獨孤陵一眼,雖然他身邊沒有了柳妙梅……他卻還是他,嗜血殘忍,沒有絲毫改變。
愣了愣,蘇雙月心生異樣,隨即低聲開口:“等等。”
“雙月,怎麽了?”似乎明白自己的威懾起了作用,獨孤陵淡笑,宮女已然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蘇雙月擋在宮女麵前,躬身行禮道:“皇上何必為難幾個宮女呢?喜歡清淨隻是雙月一人的事,與旁人都無關。”說到這裏,她突然想到獨孤陵向來便是這樣做事無根無鋸,暗暗笑了聲自己是對牛彈琴,接著說到:“這殿裏確實缺兩個幫襯打理花草的人。”說著,她直起身子,繞著宮女們走了幾圈,才發現這些宮女一個個精明的得很,被挑選時,頻頻給她遞眼色,隻可惜蘇雙月自認不解風情,無視她們的目光,目光逡巡過一陣後,反倒挑出兩個看著年紀稍小,模樣機靈的丫頭來,“不如就這兩位姑娘留在麟華宮裏吧。”
獨孤陵輕輕揚眉,打量著看著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的兩個宮女,見到兩人生澀的麵孔和神情,不覺笑道:“別人都是撿機靈伶俐的挑,你倒是喜歡這兩個小丫頭,有趣。隻是就這兩個,未免照顧不周,不如改日我把廣明宮的近身女婢也帶過來,你有喜歡的,就留在麟華宮。”
蘇雙月咽了口唾沫。是真怕他多想出什麽事來,斟酌了一下,緩緩開口:“不必了。人多嘴雜,反倒惹得不清淨也不省心。皇上若喜歡,便留在皇上身邊好了。”
獨孤陵無奈,最終隻能把那兩個丫頭留了下來,又分別賜名清子、清安後,廣明宮那邊來稟有要事,獨孤陵見蘇雙月一直不卑不亢地站在一旁,維持著敬而遠之的姿勢,這才自覺無趣,離開了麟華宮。
臨近夜幕,星輝射入窗欞,蘇雙月重新坐了下來,手裏依舊翻著醫書,殿中燈火與殿外月華映照在茜紗宮燈下,一片的明明滅滅,她秀美的側臉籠罩在光圈中,幾分不真實。
過了很久之後,麟華宮裏掌起了燈,燈火輝煌的一片,場景竟然與薛凝寢宮處有幾層重疊。蘇雙月這才從書卷裏抬頭,望向燈光,又聞著窗外深夜秋海棠的香味,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郡主為什麽喜歡看醫書呢?”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了她,清安正整理著她一整個木箱的醫書,看著這些分門別類,很是頭疼,“以前奴婢去過一次太醫院,看見那裏的老頭子,整天熬藥念書的,就覺得頭疼死了。”
“是呀,”清子在一旁附和,“草藥什麽的,也比不上珠寶,以前司珍房的錦繡姑姑待我多好,可惜……”少女眼中湧現出濃濃的失落。
蘇雙月噗嗤一笑,這才發覺,清子的臉有些熟悉:“你原本是司珍房的?”
“回郡主,奴婢原是先前齊貴妃的近侍宮婢,因貴妃薨逝才進的司珍房。”
薛凝受寵之時,她就來過宮中幾次,也認得司珍房的幾張臉。世事無常,司珍房的大宮婢也輪到給自己一個郡主做宮婢。蘇雙月這次進宮,感觸最深的,隻怕就是獨孤陵逼宮前後,宮內勢力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雖是深秋,麟華宮卻是紅牆青瓦,花霧成陣,庭院中落紅飛散,連接曲陌。
數不清的景象在她腦海中呼嘯著跑過。蘇雙月甫一睜開眼,便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再一看時,明黃色的繡金錦袍撞進眼眶。
她剛要叫清子清安,這才發現偌大的殿內格外安靜,沒有防備的戒備的眼神反引得對方愕然,隨後又是報以意味不明的一抹笑。
“雙月,你醒了?”對方淡笑著俯低湊近看她,在這一片寂靜和尷尬之中,驚得她拉起錦褥,挪退了好幾步,才稍稍安心。
蘇雙月略往窗外看了一眼,想了想道,“這時候正是早朝的時候,皇上應當勤政愛民,麵見文武百官,這裏不是皇上此刻該來的地方。”語氣依舊恭敬嚴謹,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的疏離感。
“哦?”獨孤陵的目光不但沒有收回,反而勾起一抹笑,“昨日才剛搬進來,今天就向朕宣示你是這麟華宮的主人,適應得不錯。”
蘇雙月懶得理他,向殿外叫了清子清安進來。
簡單地梳洗了一番後,見獨孤陵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蘇雙月再也坐不住了。
“陛下還有別的事麽?沒有的話,民女要看醫書了。”
獨孤陵直接忽略了她眼裏昭然若揭的厭惡,笑道:“何夫人在攬月台侯著,等著要見你呢,你不見見她?”
這句話顯然起了極大的作用。蘇雙月手上動作停了停,眸子裏閃爍著猶疑,顯然不願意相信他。過了片刻,才重新向他看來,難得地對著獨孤陵清淺一笑:“陛下既然願意親自告訴我,便是默許讓我見母親的吧?”
獨孤陵一愣,看見她如此溫和的模樣,不覺酥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