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接風洗塵

  正是開，卻依然捱不住陣陣北風。儼然的屋舍間初露.色，旖旎地染透這十裏村郭，清安在院子裏曬著剛采來的藥草，聽到院子外麵有了動靜，轉頭去請示蘇雙月，一眼看去，她烏黑妥帖的長發正順著墜在發際的額飾滑落下來，著一身杏色的長裙，躺在柳樹下翻書。


  冥九在簷下的石階上磨著塊生鐵，手下發出謔謔的聲音；作為一個殺手，他有超出常人好幾倍的機警，隻是看蘇雙月仍舊專心致誌，沒什麽反應，他也消停了下去。


  隻有院子外邊的聲音，不依不饒地打攪著蘇雙月。


  “輔國將軍之子百裏蔚，特來拜訪蘇大夫。”


  輕微而不失尷尬的兩聲咳嗽之後，朗朗的聲音從院門外傳了進來，砸得清安渾身一個激靈。


  輔國將軍……之子？不會吧?最近來這兒找姑娘的，都是這麽嚇人的人物?

  她正以為這是誰嫌這兒不夠亂要惡作劇的時候，蘇雙月已經從柳樹下起了身，三兩步飛快上前打開了院門:“百裏蔚，你擔心我這兒還不夠熱鬧，要引了整個村子裏的人來拜拜你，是不是？”


  清安不由得把目光投向院門處。


  門外的少年，一張年輕俊秀的臉，正是翩翩風華，嘻嘻地衝著蘇雙月笑，全然不顧自己的不請自來，大搖大擺反客為主，轉眼已經走進了院子裏。


  “小月月啊，我這是識大體，知禮數。還不是怕被你攆了出去，為此我還專問了別人，都說來拜訪大夫，就得按禮這麽來。”津津自得地說著，忽而想起什麽，頭也不回地道:“你們幾個，好生地守在外麵，一隻蒼蠅也不要放進來。”


  “是。”


  院門外幾個侍衛，一身精練的勁裝，手中牢牢握著腰間的劍柄，依然保持著跪禮。


  蘇雙月嘴角抽了抽:“百裏蔚，你是來打架的吧?果然是大搖大擺毫不避諱恬不知……”


  百裏蔚頓了下，逸出一聲歎息:“小月月，我是擔心你啊，一來冰塊臉托我照顧你，二來怕你被帶壞了……”


  “嗯?怎麽個帶壞法?”他的話惹來蘇雙月一聲輕笑。


  “這個嘛……”百裏蔚看起來倒真的像在認真地思考，漫不經心地看向在打磨生鐵的冥九，“天天和一個刀風裏來劍雨裏去的男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的確是擔心你會變得和冥九一樣凶殘……”


  人在簷下坐，鍋從空中來的冥九，哀哀怨怨地抬了下眼簾，有苦難訴地看著百裏蔚橫行走進院子。


  “再說這兒地處京城交界，聽說這兒的村民也很是強悍的，我不是擔心他們欺負你，隻是一個女孩子家，終究女孩子還是要矜持端莊，看起來才可愛些，要是學了那些刁民，動不動就動粗，那還了得……”他順其自然地搭上蘇雙月的肩膀，惹來蘇雙月一句淡罵:“還真不要臉……”


  百裏蔚笑眯眯地和蘇雙月踏進屋子，留下院子裏清安，吃吃看著他，頗有些目瞪口呆。


  這人……又和姑娘是什麽關係?

  直到百裏蔚一陣風似的卷走了，清安停下動作，愣了好一會兒:“這又是什麽人物?”


  “這是百裏將軍的獨子，百裏世家的公子。”冥九從簷下走近來，湊近清安耳邊，笑了笑，“百裏公子品行風流，天賦過人，年少有為，與京城的達官貴胄都有往來，而且，還是王爺的至交。”


  “原來如此。”清安了然，眼神中現出微微的癡迷，“先是王爺，現在又有百裏公子，郡主身邊，還真都是厲害的人……”


  “嗯?”清安話音未落，耳邊突然落下冥九的聲音。清安驚了一驚，這才抬眸，發現冥九正眼角微挑，不懷好意地笑看著她，她突然就發不出聲音。


  清安的臉微微泛紅，半晌，終於憋出一句話來:“當然，姑娘身邊的人，我發現的第一個厲害的，就是你了……”後半句話更是越說聲音越弱，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清安臉上已經可以滴出血來。


  冥九忽然有了心思耍她玩:“是啊，我就是厲害。你是看上我了吧？”


  “你……”清安驀地抬起頭，“混蛋！誰看上……”


  冥九還是笑，“不錯，就是混蛋看上我了。”


  “……”


  屋內。


  茶水的霧氣嫋嫋上升，隔絕了兩人。蘇雙月淡淡地看著百裏蔚，對方含笑看著她，有些神經質發的模樣，和以前一樣欠揍。


  蘇雙月頓時就有些無力，避開了他的目光:“你今天來，是王爺有消息啦?”


  “喂喂喂，小月月——”百裏蔚將茶杯“啪”的一聲磕在桌上，滿腹委屈，“我們才見麵不到一刻，你別老是惦記著他好不好?不如你好好想想，要做什麽菜來招待我?我屈尊降貴到這裏來受苦，可是很累的！”


  皇位之爭的那幾方都要火燒眉毛了，也就隻有他，還有心思逗她玩。蘇雙月覺得好笑而無奈，隻能又討好地問和他商量:“那好，要想留在這裏，你得先告訴我，出什麽事了。”


  見百裏蔚眼中盛滿了不服，她又緊接著添了一句:“這可是很公平的交易。”


  “當然有事！大事！！”百裏蔚眼珠轉了轉，重新舉起茶杯的手又重重落下，定然地看著蘇雙月，濺起一眼的幽光。


  難得見到他也有這樣如臨大敵微微不安的時候，蘇雙月皺眉，沿著桌子抬臂向前挪了一寸，示意著聽他的回答。


  “大事就是——”百裏蔚表情頃刻鬆懈了，笑得一臉局促地摸了摸肚子，“大事就是，本公子餓了！”


  蘇雙月一愣，對上他爽朗而笑的俊臉。


  笑笑笑！笑你個頭！蘇雙月扶額在心裏嘀咕，真是從未見過如此死皮賴臉之人……既然對方總是逗她玩，她也幹脆破罐子破摔，拍案而起，對著他冷笑桀桀:“從現在開始，一句話一兩，一個問題十兩，一頓飯，一百兩。”


  語罷，屋門一關，揚長而去。


  裏屋傳出來百裏小公子的迭聲訴苦:“小月月，你和哪門子人學的?怎麽變這麽殘暴凶狠！……”


  “公子怎麽不進屋喝茶?”


  百裏小公子還咬牙切齒地坐在樹下的時候，冥九正好把生鐵送去張鐵匠家剛回來，碰見這明顯不對的氣氛，也是一頭霧水，臉上笑嘻嘻的神情都凝住了。


  清安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這時候氣氛還很是尷尬，他還是不要攪進去的好。冥九成功地以驚人的嗅覺察覺到什麽，立刻放下行頭走到蘇雙月身邊，“姑娘和公子都一臉沉重，莫不是公子也病了吧?”


  ……這個木頭！

  清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蘇雙月也是無奈地扶額，略略轉眼，卻對上了百裏蔚正好飄過來的眼色。


  冥九再次憑借著作為一個殺手驚人的嗅覺，順著蘇雙月的目光看過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今天公子的眼睛不太好使！”


  說完，殷切地看向蘇雙月，一臉求證。


  蘇雙月失笑。她和清安簡直絕倒。百裏蔚向這邊射來一陣惡狠狠的眼刀，簡直想打人。


  “那個……冥九啊，你先去附近找些好吃的來。”


  蘇雙月很有眼色地見機行事，和冥九對視的時候，她隻覺得身後嗖嗖嗖的冷光，刺得她頭皮發麻，“什麽山珍啊河鮮啊都不能少，我們今晚要準備豐盛一些的菜。”


  “是，姑娘。”冥九仍是不明白自己剛才才和一頓痛打擦肩而過，呆呆地看了看蘇雙月，又看了看百裏蔚，笑道，“屬下一定找到很多食材，晚上為百裏公子接風洗塵。”


  清安在心裏估摸著，當下這種情況，能回避就早些回避的好。


  因此，冥九剛邁出一步，袖子便被人輕輕地扯了下，“冥九，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從自己身邊走過，蘇雙月這才轉過身來，幽幽地看著他。百裏蔚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猶疑。


  這小祖宗怎麽突然就想開了?

  “我的小祖宗，你終於想開了，學會了對本公子溫柔啦?”


  話音剛落，就看到蘇雙月一臉狡黠地看著他，微眯著清澈的雙眼，幽幽地冒冷光。百裏蔚頓感大事不妙。


  “……百裏蔚，我們方才，說的什麽交易來著?”


  百裏蔚雙眼大睜，蘇雙月極其努力地憋著笑。


  “小月月，你——！”


  “嗯?”蘇雙月淡淡地一挑眉，好整以暇地等著他開口。


  百裏蔚的唇一個勁地顫抖了好一會兒，終於自知理虧，“來人，先付一百兩！！”


  接過侍衛呈上來抵押的寶物，蘇雙月這才露出得意的笑容，認真道:“謝謝了。不是我想訛你，食肉者糜，這寶貝我改日拿去典當了，接濟村裏的村民，就當替你積德行善。”


  “不行！”百裏蔚連忙回絕。


  “為什麽?”


  “這是、這是……”百裏蔚捏緊了拳，“我的小祖宗，這是我送你的東西！”


  蘇雙月愣了一愣，看見他憋屈的神情，反倒朗聲大笑，也沒怎麽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就轉身進了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