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禮物
窗外有風灌入，吹起一片柳絮，輕浮地點在茶水中，漾開一圈圈漣紋。蘇雙月借機淡淡地打量了眼獨孤陵，見他已經微皺起了眉心，麵上笑意卻是更深了。
“太子，你在猶豫。”
獨孤陵被眼前這景象微微晃了一下神，隨即沉咳了一聲：“本王有把握，把江山和美人，都得到手。”
“好大的野心。”蘇雙月的眉眼之間陡然升起狠厲之色，“砰”地一聲，將被子扣在桌上，任由茶水流了滿桌，她並不拐彎抹角，“你其實並不怎麽喜歡我，你隻喜歡權勢榮華罷了。裝作深情之人隻會讓人惡心，這便是我對你厭惡的原因，你懂了嗎？”
“雙月……”獨孤陵伸出手，正要說些什麽，卻突然被窗外飛來的一聲嗤笑打斷了。
他抬頭往外望去，“百裏蔚……你怎麽會在這裏!”
兩人的目光，齊齊飛向院子裏的樹，隻見在柳樹的枝椏之間，影影綽綽地躺了個人，百裏蔚嘴裏叼了片細長嫩青的柳葉，津津有味地低頭對上房內兩人的視線，“好巧阿太子，沒想到您老人家又來啦!”
“不過太子這是什麽道理？就興你來，不準我時不時地來看看我們小月月？”百裏蔚眼睛微微地眯起，從樹林間，晃蕩下來一條腿，長劍便懸在身側，長發在風中肆意不羈地飛揚，一身白衣在柳樹中看起來分外地惹眼。
蘇雙月掩麵無語，在心底狂抹汗。
獨孤陵的麵色更沉冷了，唯有保持溫和地一笑。
百裏蔚插科打諢地對獨孤陵拱手，“太子，幸會幸會!”
“哪裏哪裏。”獨孤陵此刻是從未有過的鬱悶。
“剛才我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蘇雙月問。
百裏蔚嘿嘿笑著，“我在這裏曬太陽，不妨礙你們了。你們繼續。”說完，還真的就重新順著樹幹躺下，仿佛這些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蘇雙月倒吸一口氣，真想自己抽自己一巴掌。方才她怎麽就沒發現這個混世小魔王來這裏了呢？!
正當房內的兩人都在尷尬的時候，百裏蔚忽然重重地咳了兩聲:“不過太子殿下啊，你還真是要好好考慮，是要選張霽和傅尚書那兩個糟老頭呢，還是選我們如花似玉的小月月。”百裏蔚也不等獨孤陵回答，幹笑了兩聲，隨即神態悠閑自若地躺在樹上，閉目養神。
蘇雙月給自己添了杯茶，抿嘴輕笑。
張霽和傅明敏的父親，兩個都是先皇得力的左膀右臂，足智多謀，地位穩固，即便獨孤陵以後繼位後還會有什麽變故，有這兩位朝野裏的中流砥柱在，也未必會發生什麽翻天覆地的大事。
換言之，她要強迫獨孤陵在她和他可能穩固的江山社稷麵前，做一個顯而易見的選擇。
她，要獨孤陵死心。
“太子殿下還沒思量好麽？”沉默許久後，蘇雙月慢慢開口，淡淡地開口問他，全然沒有一絲的緊張，仿佛把自己推進他的選擇裏的，並不是自己。獨孤陵額頭微微冒汗，甚至手也開始不聽使喚地發哆嗦，偶爾見蘇雙月的目光凝在自己轉動茶杯的碗上，獨孤陵閃過一陣心虛，訕訕地收回了手。
“這個問題不難，可民女明白太子已經有了選擇。”蘇雙月在一邊將他煎熬的內心看的清楚，居然有幾分爽快，起身敬茶，“既然太子放不下江山，那雙月這兒，便不再歡迎太子了，還請太子以後不要再往來這兒，免得引起誤會。”
獨孤陵仍然高昂著頭，眼神閃避，一個反駁的字也說不出，隻能道:“本王回去後會仔細思考。”
“如果太子想明白了。”蘇雙月滿意地笑，躬身道，“那便山高水長，兩不相欠，太子好走不送。”
獨孤陵終於起身離座的時候，蘇雙月望向窗外，那個睡在柳樹上的白衣少年，正津津自得地給她比了個手勢。
獨孤陵一回府，便把傅明敏和顧錦叫到了房裏。兩個院裏的人都以為召見的隻有自己的主子，洋洋自得地前去報信，兩位夫人均是打扮得花枝招展，都穿上了獨孤陵新送的衣著，歡歡喜喜地趕往獨孤陵院子裏，結果在外麵的長廊碰麵，頓覺尷尬到了極點。
是以，到了獨孤陵麵前時，已經囤積了滿腹的牢騷和火藥味。
“殿下這幾日怎麽沒來看臣妾了？”首先打破沉寂的是身居正宮之位的傅明敏，語氣十分溫和，隻是說話時卻是一直盯著左側的顧錦，一臉的鄙棄。
顧錦同樣不是省油的燈，“殿下不來畢竟有殿下的道理，某人要整日以淚洗麵，也不看看殿下最近都寵愛誰……”
“夠了。”她們的吵吵嚷嚷，獨孤陵聽在耳朵裏，隻覺得無聊聒噪得很，他陰森森地開口，把傅明敏兩人都嚇了一跳。
“殿下最近心情不好？”
獨孤陵無奈地撐著額頭，麵露不悅，兩人便很識相地閉了嘴。
“都說說，你們都喜歡什麽？”
話音剛落，傅明敏和顧錦兩人，卻都是眼眸亮了起來。
“敏兒，你先說。”
傅明敏上前一步，期期艾艾地道，“臣妾最喜，自然是常伴君側，能一世長安。”
“錦呢？”
顧錦盈盈行禮，“妾身所喜，也是殿下的安危。隻要殿下能時常記掛著妾身，妾身便很是知足了。”話音剛落，她不由得瞥向傅明敏，見對方拋來一個眼刀，也是微不可聞地低頭一笑。
自己的妻妾都關心自家的擔憂自己，獨孤陵本該歡喜的。可他看著她們，慵懶的神情，思索的時候，連眉頭都沒皺起，眼神中對他的愛意卻是毫無痕跡，也不由得他不懷疑。
他覺得可笑。
“你們說實話吧，”獨孤陵眼神變得幽冷，鼻間發出一聲輕哼，“本王不日要舉辦家宴，想為你們置辦禮物。”
他明白，這裏得到的一切喜悅，都是廉價的。
果然是如此。
兩個女人的麵上皆現出欣喜，隨後便又是驚喜萬分又是惶然地直言。
“千葉攢金響鈴簪、白蓮鳳鈿、脂粉、宮絛牡丹配、花間火浣布衫……”
雁未細細地盤點著手中白紙上的一行行字跡，雲裏霧裏地看向獨孤陵，十分疑惑:“主子說要置辦家宴，便打算買這些衣服和首飾給兩位夫人？”
“聽說這是時下京城裏的女子最喜歡的首飾和衣物，”獨孤陵隨手一指，“你到京城，分別找一家最好的脂粉鋪、首飾鋪、成衣鋪，照著這份單子上的東西去置辦，一定要買最好的，選最好的料子，挑最好的工匠做，一件不落地買下來，再送到小蓮村。”
“……送到小蓮村？!”雁未呐呐地抬頭，掩飾不住的驚愕，“這些……都是給小蓮村那位的？!”
“錢財不夠就來找我，還有，這件事，別讓府裏任何一個人知道。”獨孤陵對他吃驚的反應很是不滿，“有什麽不對嗎？”
“沒、沒有。”雁未額頭冒出了虛汗，顫悠悠地道，“屬下就是覺得，這些全部送過去，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話音剛落，他便瞧見獨孤陵麵露凶光，眼睛刀子一般直盯著自己，便不敢再多說了。
“廢物。不弄這麽多東西，怎麽知道她到底喜歡哪個？!”
“是，主子教訓的是。”雁未歎了口氣，心底悶著一口氣，連忙轉過身去忙了。
蘇雙月一直覺得自己逃脫別人的本事很不錯，可當她遇到怎麽也甩不掉的獨孤陵，隻覺得心裏頭一陣又一陣煩躁，怒火不知從何而起，盡管置身小蓮村這樣的世外桃源，因為有獨孤陵的存在，這裏的每一滴清露都變得渾濁無比，壓得她喘不過起來。
獨孤陵的馬車駛到她的住處是在五日後，她們本都以為獨孤陵不會再來糾纏了，是以當獨孤陵更加猖狂地將一個箱子以聘禮的陣仗抬進屋子裏的時候，院中三人，連同前來看病的小蓮村幾個村民，都是一陣沉寂。蘇雙月急忙遣散了眾人，幾個馱夫搬運好箱子之後，獨孤陵和雁未就一前一後地進了院子。
獨孤陵直接拉起蘇雙月的手，跑至幾個箱子前，滿意地對著華美的首飾衣袍翻翻點點，“雙月你看，這些都是最好看的首飾和衣物，我特意命人從京城買回來……”
“我不喜歡。”蘇雙月連看都不看一眼，徑自拂開他的手，“我困了，太子請回吧。”剛說完話，她便發覺一直守在獨孤陵身邊的雁未，突然把頭耷拉了下去。
於是又不禁諷笑，“累著自己的下人天天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的下人也挺可憐，跟了這麽個主子。”
說完，她瞟了一眼冥九，冥九立刻上來接話，“是呀，我平常都隻是吃喝玩樂，偶爾在山中打打獵物，不比在殿下身邊，能者多勞。”
蘇雙月輕輕地笑了聲，雁未本就身心交疲，被指桑罵槐地這麽一說，身子驀地抖了一下，頭耷拉得更低了，雙眼茫然地看著腳下，良久的沉默。
“你……”獨孤陵有些自尊受挫，心內突地竄起了一股無名火，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