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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風波

  “所謂以毒攻毒,凡事都是相生相克,在獨孤陵身邊,顧春錦的克星就是傅明敏。顧春錦多了一個孩子,傅明敏自然不甘寂寞會跟她鬥,獨孤陵又很是服她們二人的軟,等他府裏鬥成一團的時候,讓他疲於處理家事去吧,這樣他就沒有閑暇來這兒煩我了。”


  “嘖嘖,”百裏蔚笑眯眯的看向她,“不錯不錯,在宮裏待久了,也學會了最毒婦人……”


  “你說什麽?!”樹下的某人瞬間就炸毛了。


  這下真是糟了。


  百裏蔚隻有掩麵,假裝他什麽都沒說。


  …………


  遲日江山多離亂,玉匣藏起冰刃冷。


  獨孤陵的府邸,正是入夜,精致的八角琉璃燈掛在新漆的木窗欞下,隨著風吹搖搖晃晃,如同飄蕩在夜風裏的一夜孤舟,翩然欲墜,仿佛隨時都會猛烈地被撕扯墜落下來。


  影影綽綽的燈光,將獨孤陵的側影投在窗紙上。


  “夫人,大夫說了,不要輕易出來走動……”阿曼姑姑拗不過顧春錦,隨著她往這邊走過來,等到了琉璃宮燈下後,望見窗子上映出的那道身影,顧春錦將手指比在嘴邊,回頭對阿曼姑姑做了個“噓”的噤聲手勢,緊接著,默不作聲地靠近,從窗紙外,往內朦朦朧朧地看著他的影子。


  獨孤陵正獨自一人靠坐在書架邊,天色.欲暝,這幾日 ,早寒的風雨交加,使得他這一處庭院,更是難聞人聲,院裏院外,分外地寂靜,隻有風卷起沙石,偶爾打在窗欞下,發出一陣陣輕微瑣碎的碰撞聲。


  房中尚且暖和,隻是從地麵生起的,必定還是蝕骨的冷。


  獨孤陵麵前的書案上,攤著一張布帛地圖,很是陳舊。地圖上的墨色已經有些看不清了,隻能看見寥寥幾筆的輪廓,仿佛幾隻活色生香的紋龍。


  獨孤陵眉目沉沉,伸出手,沿著這幾條線條細細地摩挲著,觸目所及是江河蜿蜒,隨之,是山川靜默,如龍盤虎踞。


  千裏江山圖,入目皆是如畫的美景,激蕩著他心胸某處,抑製不住的豪邁。


  片刻後,獨孤陵冰冷冷地看向跪伏在地麵的兩個一身夜行衣的人,神情莫辨。


  “消息打探清楚了?”他沉著臉問地麵上跪著的兩個殺手。


  “回主子,的確屬實。”其中一人回稟,“起兵是從臨近嶺南的允州,一路殺至京城,說的是剿滅亂臣賊子,為先帝清君側……”


  “清君側?!”獨孤陵猛然拂袖,將桌案上一副江山圖摔落在地,“他們剿的是誰,清的是誰?!賊喊捉賊,我便是君! !先帝已經死了一年了 真是荒謬! ! !”


  窗戶外,顧春錦滿目震驚地聽著,慢慢的,仿佛全身力氣被抽空一般,額頭上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直到阿曼姑姑上前將她的手托住……


  這一晚,蘇雙月的院子裏卻過得很是平靜,到了近於夜幕,涼風來襲,飯菜熱騰騰地從膳房端至屋內,屋子裏點亮了燭火,四人便圍坐在了桌案邊。


  “說起來太子殿下也有幾日沒來了,也不知是怎麽了,不過沒有了他的人守著,的確是比較自由。”清安拉開了話匣子,“還有錦妃娘娘,那日說著要讓姑娘幫她保胎,後來便沒有再多糾纏了,倒是一點都不像她的性子。”


  百裏蔚聞言笑了笑,“大概是冥王帶著兵殺進京城了。”


  “……殺進京城?”蘇雙月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冥九聽言,也放下筷子,等著百裏蔚繼續說。


  這些日子他們都是躲在這小蓮村,難免有遠離塵世的感覺,仿佛瞬間便與外界相隔,再也聽不到任何消息。


  “冥王率以前舊部,從允州舉兵越嶺南一路到京城,路途中打著剿滅亂臣賊子的旗號,朝中本來就暗流洶湧,到時候我爹和其他幾個將軍也會去接濟,把冥王的軍隊順利迎進京城,獨孤弋到時候孤軍難支,若是兵敗,輕則他這一輩子也別想回京城了,重則……血流成河。”說到這裏 他眼睛轉了轉,麵有憂色,繼續道。


  “此事對獨孤陵而言,有喜也有憂。隻是依獨孤陵的勢力,如今還不足以與各方勢力的聯結所抗衡,因此最終定數,獨孤陵隻怕已經在準備逃跑了一旦舊太子的黨羽和攝政王的軍隊都撤出帝京,這天下的格局,隻怕又要變咯。”


  “阿曼姑姑,外麵……可有什麽動靜了?”


  整整一日,顧春錦都是怔怔地站在長廊這邊,坐立不安,隻能任由夕陽餘暉散去,任由烏鴉亂叫著拂過老樹,任由涼風慢慢爬上高牆……


  肩膀上,一件披風落了下來,顧春錦順勢抓了抓披風的一角,一顆心,仍然是冰冰涼涼的。


  園子漸漸地安靜了下來,耳畔是阿曼姑姑慈和的一把聲音:“夫人放心,有殿下在,一定不會出什麽事的。這次我們隻是暫時躲在這裏,殿下說過,會給夫人和腹中的孩子一個安定。”


  “安定麽?”顧春錦輕輕地嗬出一口氣,看霧氣升到半空中,臉色依然繃緊 ,“罷了,回去吧。”她緩緩地轉過身,便在這空當,聽見了嘈雜的蟲鳴聲。她抬眼向一邊看過去,接著,聽到了幾聲淒厲的嚎叫。


  那不是蟲鳴,隻是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的聲音。碰撞、驚叫、怒斥、刀劍相擊、車馬亂闖……


  阿曼姑姑停住了步子。顧春錦雙目呆滯地回過頭,怔愣了一瞬,隨即心裏咯噔一下。


  又是這樣荒唐的時候,第二次,出現在她眼前。


  “來人!!”阿曼姑姑惶恐地往長廊另一邊叫喚,臉上,是驚愕萬狀。


  顧春錦是很害怕的。她害怕這種,浮現在人臉上的本能的恐懼……


  她的一顆心在胸腔裏跌跌撞撞,腳步也是跌跌撞撞,拚命地要逃離這場混亂,腳下卻軟了下來,眼前一陣黑暗……


  “夫人!”


  “夫人!”


  “夫人怎麽樣?”


  在幾個侍女驚慌失措的驚慌之後,她聽見長廊裏穿行而來的刀甲相擊聲,那是……


  一滴汗洇在眼角,無比刺痛。她勉強地睜開眼睛。是府上養的一群暗衛,因為才趕過來,大汗淋漓。


  “夫人受了驚嚇,快把夫人扶進馬車。”為首的一人指揮著那些暗衛,抬起了顧春錦的身子,瞧見她虛弱蒼白的麵色和滿臉的汗珠,眾人心底皆是惶惶。


  軟轎顛簸了一會兒之後,顧春錦閉著眼睛,被眼皮上掠過的紅色光塊驚醒。


  她掀開轎簾,虛弱地問,“這是去哪兒?”


  “殿下正在前往鍾呂城,臨行前囑托屬下照顧夫人。”軟轎旁的,是獨孤陵的貼身侍衛雁未,顧春錦稍稍安心,“帝京近來不太平,時常有重臣受襲。如今去往鍾呂城的關口已經有攝政王身邊的人把守,屬下鬥膽做主,讓夫人從平川行水路經逢城,再到鍾呂與殿下團聚。”


  雁未往轎子裏看的時候,顧春錦雖然麵色蒼白,整個人似乎氣力不繼,但她麵色卻像最冰冷的一把刀,沒有一絲溫度。


  “獨自前往鍾呂城……嗬,他又要拋棄我了。”


  帝京要被冥王舉兵攻進來的消息,顧春錦先前已經在獨孤陵門外聽見,早先有所耳聞,因此並沒有覺得驚異。


  顧春錦隻覺眼前的風景隱隱若現,和很多年前重疊在一起,而她身上所有力氣都被抽絲剝繭地奪盡了,她與虛空的模糊掙鬥了好一會兒,終於再也忍不住,胸中翻湧了一股血氣,“哇”地一聲,身子便顫抖著往前撲過去,像一粒流火……


  耳畔響起侍女的驚叫聲,隨即她像找到了支點,被幾雙手托住。她卻朦朦朧朧的,什麽也聽不真切,腦海中隻有一個感覺。


  痛。


  渾身遍骨的痛。


  過了不知多久,她躺在在軟轎中,才聽清楚,她們說的是,好在胎兒保住了。


  是啊,她還有孩子……


  隨行的侍衛腳步皆是疲憊不堪,這場爭鬥尚未真正開始,獨孤陵又逃離了帝京。一步一步,離那九五之尊的位子越來越遠。


  她沉沉地閉眼,聽著耳畔肅殺的風聲,隻覺得,陷入了帝京的腥風血雨,那兵馬踏破河山的聲音,尖利地割斷她一寸一寸希望,越過久遠的夢境而來……


  蘇雙月撥開冗長的夢境,醒過來時,發現院子西北角的天空染成了猩紅的顏色。


  那是一種極其豔麗的通紅,蘇雙月揭開竹簾子,突然覺得這奇景很是眼熟。


  一陣涼風吹進來,她輕微地一聞,才發現空氣中帶著一股濃重的焦味,心底一個激靈,猛地翻身而起。


  那是她沒有想過的景觀,村子裏的人都被濃雲吸引而來,圍在火光前指指點點紛紛議論,蘇雙月想往裏看,熊熊大火蛇一般竄起,阻隔了她的腳步。身上是難以忍受的炙熱,仿佛整個人就要被烤幹。


  她的腳步被一隻手拉住。


  百裏蔚的聲音卻不似往常一樣插科打諢,反而是冷靜溫和:“放心吧,是獨孤陵自己燒的府宅。這裏麵所有人都已經南逃。”


  偌大的一座府邸,就這樣在二人的眼前,毀於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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