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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聘禮(1)

  說是驚訝,不如是驚嚇。


  未見其人,已聞其聲,一聽到蕭辭的聲音,陳氏立刻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起身,快速到門口行禮:“王爺,前麵請。”


  這芷軒堂人雜的很,她怕蕭辭不喜,惹怒了這位王爺,可沒穆府好果子吃。


  蕭辭看了穆安一眼,一拂袖子,轉身向前廳去,丟下一句:“跟上。”


  這話明眼人都聽出來對誰說的。


  穆安在後麵砸舌:還真是逢她亂必出,太敬業了。


  端著衣服托盤的金菊手一抖,衣服掉在了地上,一聲脆響格外“悅耳”。


  穆清清斥責:“怎麽做事的?”


  金菊支支吾吾解釋:“小姐……王爺剛才說……”


  這衣服可是他送給大小姐的。


  穆清清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當著別人的麵一言不發。


  她不信!

  所有的心思都毀在了見蕭辭的竊喜上,哪裏還記得剛才是誰偷了衣服誣陷別人,陸玉茹已經嚇的在哪裏手足無措,過來拉住穆清清。


  “快告訴娘,這衣裳哪來的。”


  穆清清一愣:“穆安安怎麽可能有這麽好的衣裳,肯定是哪偷的。”


  “你啊!!”陸玉茹臉色當即一變,急的跺腳。


  看她倆這急眼的樣子,穆安心裏就樂,她掩唇一笑,大聲道:“怎麽,二嬸不去前廳拜見王爺”。


  她轉身邊走邊道:“既然都在這,大家就一起去吧,別愣著了。”


  不容別人拒絕的語氣可謂十分生硬。


  等穆安隨後到前廳的時候,見陳氏和蕭辭已經落了坐。


  蕭辭沉聲:“老夫人身體可還康健?”


  陳氏點了點頭:“牢王爺掛心,還好。”


  “那就好”,蕭辭抬眼看到穆安,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她在穆府到底什麽處境,短短半日未見,怎麽弄成了這個渾身帶傷的樣子。


  無視其他人,對穆安招了招手,蕭辭道:“你過來。”


  “啊?”穆安眨了眨眼,轉瞬笑嘻嘻過去。


  “頭上的傷怎麽回事?”


  “啪”一聲,穆安輕輕拍落意欲落在額頭上的手背,說道:“別碰,疼的緊,一張嘴說話都疼,好長一條傷口呢。”


  蕭辭見她還能嬉皮笑臉,說的無所謂,黑了臉:“我問怎麽回事。”


  穆安明媚的笑了一聲:“還能怎麽回事,被打的唄,沒事,我都習慣了。”


  低下頭穆安突然心生一計,不是她習慣了,準確來說是這句身體已經習慣了。


  穆平一驚,大聲喝道:“安兒,胡說什麽!”


  穆安仿佛真被他這句話嚇住了,無奈的攤了攤手沒吭聲。


  誰料蕭辭二話不說拉住她的手,當著眾人的麵掀起袖子一看,原本纖細白淨的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有些地方還略微腫著,不成樣子。


  看到的人倒吸一口涼氣……這怎麽回事!


  她到底每天過著什麽樣的日子,蕭辭想,可每次同他見麵,這人都是口無遮攔嬉皮笑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張狂樣子,這樣不受拘束的人果真會被欺負了去。


  他以為這人挺狠的,現在一看,也不盡然。


  輕輕拉下她的袖子,蕭辭沒鬆手,穆安抽了一下沒抽出來,不輕不重在他手背拍了一下,看的其他人目瞪口呆。


  穆安小聲:“王爺,鬆開了。”


  “什麽叫習慣了”,蕭辭掃了眾人一圈,抬聲問。


  穆安抽回手臂,後退一步,宛若思考了一會,平靜的扳著指頭數道:“怎麽不叫習慣了,烈日炎炎下在燒的滾燙的青石磚上一跪就是幾個時辰,汗水浸透了衣裳;寒風淩冽裏,在大雪地裏光著腳站過,穿著單薄的中衣跪著,差點凍死過;掉進過府裏的荷塘,瀕臨淹死過;一個人在黑夜裏住過祠堂,住過柴房,和月亮說話;以前不懂事,被府裏的家奴踢打都是常事,每天吃餿了的飯菜,吃不飽穿不暖都有過……”


  她用最平常不過的語氣說著最不平常的話,聽的蕭辭心下發緊,一種別樣的滋味讓他的拳頭一緊再緊。


  穆安還想再想想,可平時八角和五香不太對她說這些事,怕她傷心,雖然她不會,所以知道的太少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別的,因此她吐了一口氣,扭頭對蕭辭笑笑,指著額頭的傷:“所以這點又算什麽?”


  這話是替原主說的,不知為何,說出來她心裏突然一陣舒爽,好像有人在她腦海裏微不可查的清潭一聲,漸漸消散而去。


  這些都是她未曾來之前,穆安安所受的苦,俗話不是說得好麽,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現在就讓她來成為這人上人。


  陳氏在一旁悄悄抹起了眼淚,低聲:“都怪祖母,都怪祖母。”


  “祖母”,穆安撒嬌道:“怎麽能怪你的,祖母在佛堂念經誦佛,院子外的事也不能每一件都清楚啊,再說了若是不想讓祖母知道的事,您是不會知道的。”


  二房已經悄然躲在後麵不敢吭聲,陸玉茹咬著牙又驚又怕,還準備辯駁兩句,被穆平一把拉了回去。


  丟人現眼的玩意!

  穆安說的這些事那一樣不是真的,她這個時候出去是生怕蕭辭不知道嗎?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豈料,蕭辭還是一眼就朝他們射了過來,穆平膝蓋一軟差點給跪下,冷汗連連,不敢伸手去擦,虛心道:“王爺今日來……”。


  “對了,我正要問你呢”,穆安起身不以為意的打斷穆平的話,對蕭辭道:“來了也不差人說一聲,有事我們出去說。”


  剛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見嚴寬沒跟在他身後,心道:他不會真的來提親的吧!


  一個勁的對他眨眼睛,故意道:“我這傷都是因為你來的,你說說,我昨夜去哪了,還有那身衣裳哪來的?”


  蕭辭對陳氏一抱拳,沉聲:“她昨夜確實在晚輩府上,今日確實隨晚輩一同進宮了,讓老夫人擔心了。”


  話都道這份上了,一句“晚輩”讓陳氏受寵若驚,哪裏還敢多言,心下欣喜不已,不曾想蕭辭如此看中安兒。


  她開心啊,九泉之下想必南均和楚君可以安心了。


  剛才在芷軒堂的一切突然打臉,其他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陸玉茹和穆清清臉都丟完了,還不敢反駁。


  穆安笑了,感激的看了蕭辭一眼,回頭對穆清清道:“二妹妹可聽清楚了?”


  穆清清被穆平推了一下,突然跪到地上,膝蓋磕的生疼,她抬頭不可置信的盯著她的父親:“爹!”


  “給你大姐姐磕頭認錯!”穆平冷聲。


  穆清清哪裏受過這等委屈,紅著眼睛不肯,委屈的看著陸玉茹,陸玉茹也沒辦法。


  穆安:“知錯就要改,二妹妹這麽多年禮數都學哪去了?”


  沒一個人同情她,穆清清眼淚啪一下掉了出來,指甲嵌進了手心裏,她仿佛感受不到疼一樣,咬破了嘴唇,忍著心裏的恨意。


  這個時候她還怎麽有臉看蕭辭一眼,那個她愛慕的人就高高在上坐在她前方,不屑一顧的睥睨著她,心生憐愛統統給了她恨的人。


  多麽可笑。


  穆清清臉色扭曲,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大姐姐,我錯了。”


  穆安:“錯哪了?”


  穆清清越難堪,她就偏讓她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來自己的難堪。


  果然穆清清臉色一白,氣若遊絲:“我不該誣陷大姐姐,不該蓄意毀大姐姐名節,不該偷大姐姐衣裳。”


  拍了兩個響亮的掌聲,穆安大聲:“知道自己錯了就好,沒下次了,你自己掂量吧,行了,起來吧。”


  穆清清被陸玉茹扶起來時整個人都是虛的,眼前人影重重。


  陳氏搖了搖頭,看了蕭辭一眼:“今晚讓二小姐在祠堂悔過,沒我的命令不許擅自放她出來!”


  一聽這話,穆清清直接倒在了陸玉茹懷裏。


  陸玉茹驚聲:“清兒,我的清兒……”。


  可在場的人都不為所動,就連穆平都冷著眼。


  蕭辭起了身,走到穆安身邊:“今日來是帶一些東西給穆安,叨擾老夫人,晚輩擇日再來。”


  “好好好”,陳氏連連點頭。


  穆安一愣,不是來提親的。


  沒一會嚴寬身後跟著幾十人,抬著整整十六抬紅漆箱子進來。


  穆府的人都愣了。


  這箱子上麵的裝扮怎麽看都像……來下聘的啊!


  一時間,整個穆府院子裏就跟人死光了一樣安靜。


  好半天,陳氏才緩過來,小心翼翼的問:“王爺可是來下聘的。”


  “不是”,蕭辭斬釘截鐵。


  “可是,這禮怎麽統統紅色,還有這紅綢子……?!”


  “並非下聘,因為穆安喜歡這個樣子,她喜歡紅色”,蕭辭扯起謊來麵不改色:“所以就隨便用這箱子裝了,今日來隻是送穆安一些平日裏的用品,穆府待她如此刻薄,雖然她待不了幾日了,但本王希望她開心。”


  這話是對別人說的。


  一旁的穆平短短半天擦了不下十次汗,除了跟著點頭,啥也不敢說。


  生怕下一刻他就沒官職了。


  穆安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十六抬……她用的了這麽多嗎?


  說實話,她挺感動的。


  這人還真不錯。


  看了她一眼,蕭辭對王府的人說:“抬進丹寧院。”


  “是。”


  八角眼睛都笑完了,立刻自告奉勇的去帶路,就差插上翅膀飛起來了。


  出了穆度,嚴寬一臉凝重,躊躇半天終於抬頭問:“主子,我們不是去下聘的嗎?怎麽就成送禮了。”


  有這樣送禮的嗎?還穆小姐喜歡大紅綢——真能扯。


  蕭辭上馬車的步子一頓,沉著臉回頭:“聘禮重新準備,明日我進宮從皇上那討一封聖旨,一起來。”


  嚴寬以為自己聽錯了,挖了挖耳朵:“那主子,聘禮準備……多少?”


  沉吟片刻,蕭辭輕飄飄丟下一句:“六十四抬。”


  “哐當”一聲,嚴寬眼珠子掉地下了。


  馬車裏的蕭辭緊閉上眼,今日的一切,讓他重新認識了穆安。


  受盡苦楚,仍舊一腔熱愛,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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