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偷盜(1)
蕭晟淵肅然的坐在龍椅上,垂眸看著新臣近幾日上奏的折子,眉頭緊皺。
“愴…”一聲,案桌上的茶盞震了三震,茶水灑了出來,沿著桌角“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李德全立刻換上新的,就聽到蕭景炎悶哼一聲,對下方的謝良道:“朕重用這麽多人,竟沒一個有用之材,一群廢物!”
“皇上息怒”,謝良拱手:“之前朝臣嚴重斷層,攝政王隻手遮天,這些人報國無門,一直鬱鬱寡歡,如今能得到皇上的青睞,欣喜若狂,兢兢業業,相信假以時日,定然在朝中占據一席之地。”
冷冷掃了他一眼,蕭景炎龍顏不悅:“假以時日?朕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別以為朕不知道武清文一等老臣如今懷的什麽心思,欺朕根基不穩罷了。”
冷秋的天氣,謝良無端出了一頭的冷汗,斟酌半天,才道:“皇上放心,攝政王不會輕舉妄動,臣會保皇上無憂。”
蕭晟淵黑了臉,手指緊握。
他這位萬萬人之上的皇叔哪裏不會輕舉妄動!
他不過是違了一次意願,放了個大齊公主進府,父皇留給他的暗衛一夜之間統統斃命!
竟是一條活口都未留,他還要如何!
隻是這話他不能說,隻能暗中忍辱負重同蕭辭鬥法。
九龍奪嫡,風頭正盛者不可活,唯唯諾諾者不可活,年幼無勢者不可活……所以他隻有忍。
親眼看著朝局動蕩,看著無人堪當大任,借著皇叔的淩厲手段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大殿裏的氣氛沉重的厲害,落針可聞。
殿外的內侍匆匆進來報:“皇上,攝政王攜王妃覲見,已經到宮門口了。”
蕭晟淵猛然抬眼,原地站了起來:“還真來了。”
看著皇上麵色微變,原地踱步,謝良微微眯起眼睛,皇上還是打心眼裏懼怕攝政王的。
他高聲:“皇上稍安勿躁,既然攝政王敢帶著王妃進宮,便說明他如今還是敬重皇上的,皇上萬萬不可這個時候同攝政王產生隔閡,當以大局為重。”
不知蕭晟淵聽進去了沒有,謝良行禮之後便退了出去,他其實有一點不懂,蕭辭雖然手段狠辣,可對於皇上向來是以帝王之禮傳授,絲毫不曾藏拙。
除了上一次派王府暗衛進宮被他攔下之後,再無其他動作。
如此盡心盡力,本應同皇上齊心協力,為何近日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兩者貌神合離。
正想著,謝良一抬眼就和蕭辭打了個照麵,他拱手行禮:“見過王爺。”
蕭辭淡淡點頭,算是應過。
謝良略微尷尬,餘光在風華絕代的攝政王妃身上停留片刻,不巧穆安對於別人的目光萬分敏感,抬眼同他對上。
“我好看嗎?”她皮笑肉不笑的問。
謝良大驚,後退一步,低著頭:“王妃驚世之容,臣下失禮了。”
說完不敢抬頭去看渾身冰冷的蕭辭,謝良快步退下。
“嘁——”,穆安扭頭挽上蕭辭的胳膊,笑嘻嘻道:“他就是頂替常慶豐之位的人?麵相倒是生的不錯,看著就比常慶豐靠譜的多。”
低低看了一眼,蕭辭不滿:“麵相哪裏不錯了?”
“呃——當然同夫君相比差遠了,差遠了”,穆安賤兮兮的推搡著蕭辭進去。
前一刻還麵色溫和的人在看到龍椅上局促不安的小皇帝時立刻漠然的能立起一道屏障來。
“參見皇上”,穆安同蕭辭齊聲。
蕭晟淵唇色微白:“皇叔來了,來人賜坐。”
在看到蕭辭那一刹那,蕭晟淵承認自己還是怕了,自從父皇駕崩,他接觸最多的就是冷傲的皇叔。
本以為坐上了這九五至尊之位,他便可以隨心所欲,皇叔帶給他的威嚴在龍威麵前不值一提,可漸漸的他發現,自己錯了,錯的離譜。
哪怕是皇叔輕輕的皺一下眉頭,他都會沒來由的心慌,這種受製於人的感覺他非常的討厭,簡直厭惡極了。
所以他一定要將所有的權利都牢牢的抓在手中。
變了臉色,蕭晟淵看著下方同穆安低聲細語的蕭辭,咳嗽一聲:“朕今日召皇叔進宮是千思熟慮之後的結果,想來皇叔也有話要同朕說,索性朕與皇叔敞心而談一次如何?”
選擇性的忽略蕭晟淵,蕭辭拍了拍穆安的肩膀:“你去看看太後,別在宮裏亂跑,記住了,萬事小心。”
“知道了”,衝他傻笑了一下,穆安點頭屈膝行禮:“先行告退,皇上萬安。”
被人晾在一邊,蕭晟淵放在桌底的骨節泛白:“王妃可是要去看太後?既如此朕便不多留了,去吧。”
穆安一退,蕭辭直接開門見山,冷冷道:“皇上今日若是想興師問罪,本王沒什麽好說的,先皇臨行之前將年幼的皇上托付給本王,可沒留下傳位詔書!”
還未開口的蕭晟淵心下一凜,差點噎死:“皇叔這是在怪朕了?”
“不敢。”
“這天下哪裏有皇叔不敢的,皇叔撚死這太和殿的人就同踩死一隻螞蟻一般容易,刀都懸朕脖子上了,朕還能如何?”
臉色一寒,蕭辭帶上鬱氣:“千百年來的教訓難道沒告訴皇上朝綱不可輕易而亂嗎?本王並非對皇上不敬,隻是希望皇上明白,木已成舟,皇上已然是君主,不該留的把柄萬萬不能留。”
殺前朝禁衛軍之前蕭辭並非沒有想過,他對這九五至尊沒興趣,他希望蕭晟淵能明白,既然所有的惡名都已經落到了他頭上,他不後悔。
萬一這些禁衛軍之中有人流落了出去,那必然會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他不想讓這麽多年的辛苦付之一炬。
冷笑一聲,如今蕭晟淵所有的心思都在同蕭辭針鋒相對上,哪裏聽的明白蕭辭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隻道:“朕才是這大梁之主,為何皇叔就不明白,求你了,求你了皇叔,朕敬你重你……你放過我吧,功高蓋主物極必反,朕是天子怎會不懷疑你生了異心?”
蕭辭:“皇上是覺得本王有異心?”
“朕……”,蕭晟淵臉一白,頓了一下:“不是朕這般覺得,是這天下人這般覺得,如今皇叔已然知道父皇的謀劃,想來對朕也不再信任,隻要皇叔將兵權交出來,做個閑散王爺,要什麽朕都給。”
幾分冷意的看著他,蕭辭不吃這一套感情牌,如今京城的五萬兵權是他手握的退路,一旦交出去哪怕蕭景炎不會對他動手,半數的朝臣也會逼著天子對他動手,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這些蕭晟淵不懂嗎?
還是故意而為之,一抹失望之色轉瞬即逝,蕭辭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這麽多年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大梁的江山他守著,年幼的皇子他護著……如今江山已定,這大梁難不成就不需要他了嗎?
是啊?
早就不需要他了,他怎麽忘了,蕭文帝早就為他安排了一場死局,他無路可退。
——
這邊的波濤洶湧穆安絲毫不知,她此刻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太後今日有些糊塗,把她認作了穆夫人,拉著她的手一個勁的說陳年往事。
“楚君啊,你有好些年沒來看我了,雁回的冬天來的快吧,是不是和以前一樣冷啊?”
“還有啊,你不來我都快忘了你的模樣…年紀大了,有些人都不願意往腦子裏住了,都想著走了…”。
穆安低頭應和著。
太後異常的開心,慈祥的笑著,眼角的法令紋柔和的堆在一起:“我一直想問你來著,再不問怕是沒機會了,楚君啊,雁回還是以前的樣子嗎?那裏的人都還好嗎?”
無端的穆安有些心酸,連連點頭:“好,都好,太後放心。”
“欸,那就好。”
旁邊的嬤嬤摸了摸眼淚,她是跟著太後從雁回來的,清楚那些不為人知的陳年往事,低聲:“王妃見怪,太後今日又糊塗亂說話了。”
“沒有”,穆安無奈的笑了一下,問:“太後這症狀持續多久了?”
“兩年了,冬日裏更嚴重些,宮裏的太醫都瞧過,隻能用藥養著。”
“來,幫我將太後扶到床上,我也是醫師,替太後診診。”
嬤嬤一聽,喜笑顏開,立刻著人去辦。
將其他人都遣了出去,穆安進了醫療室,配了幾種藥。
“叮”一聲,係統:“掃描結束,這種遠距離掃描隻能通過宿主對病人的情況做五分的了解,具體病情無法探知。”
穆安:“我知道了,太後這情況嚴重嗎?”
係統:“目前可以確定病人所患的是阿爾茨海默病,比一般的病情嚴重一點,主要還是病人鬱結在心,常年思慮所致。”
一邊根據醫療室的提示搗鼓藥材,穆安一邊問:“隻能靠藥物慢慢治療嗎?醫療室不是研究了新療程嗎,就沒什麽速效藥?”
係統機械的響了一下:“速效藥伴隨的副作用大大加重,對於病人的體內器官衰竭情況來說有著很大的風險,不建議使用,隻能通過藥物改善和延緩病情。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改善病人的心態。”
這會功夫,穆安已經把所有的藥物都分配好了。
看著床榻之上昏睡的太後,駐足良久,穆安才推門離開。
一出景仁宮她就閃進了空間,方才來的路上她已經默默記下了蕭景炎寢宮的位置,現在隻需要快點趕過去。
她沒注意到景仁宮外的假山後麵,幾個偷懶的宮女正在竊竊私語。
一個宮女目光一瞥,看到一個影子瞬間消失,嚇了一跳:“你們看,剛才那裏有個人不見了?”
另外兩個宮女嬉笑:“大白天的,說什麽鬼話,貴妃娘娘還等著你呢,快些回去。”
那宮女驚魂未定,她確定自己沒看錯,真的有個影子。
不!準確來說,是有個人!
宮女快步往椒華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