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0 夢中之人
黑暗彌漫整個深淵,陰風颼颼的灌進衣領裏,寒意順著脊梁骨往上躥。
嚴寬尋了一處小望樓,周圍百米,唯一能落腳的地方。
蕭辭將懷裏的人輕輕放在鋪好的軟墊上,掌心觸了觸額頭,高大的背影沒在黑暗裏,屈膝半蹲在地上,就像是沒了生氣。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沈行白沒有回頭的想法,因為他知道,不能後退。
緩緩蹲下來,看著蕭辭,沈行白低聲:“此地不宜久留,處在陣法交界處,三嫂的身體受不了的。”
否則,也不會忽然昏厥。
精致的眉眼穿破夜色,印在蕭辭深邃的瞳中央,良久,他才暗啞著聲,說:“沈行白,這裏還有路,對嗎?”
“有。”
四周迷霧叢漫,是一處天然的結界,尋常人若是悶頭亂走,隻有死路一條。
留下青簡和南宮照看,沈行白跟著蕭辭出來,背後的望樓散著年代的朽味,孤獨的聳在一處,宛若地獄的入口。
抬眼看過去,忍不住頭皮發麻。
暗暗攥緊掌心,蕭辭拄著雙膝沉默。
沈行白心裏難受,撫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擔心,三嫂會醒過來的。”
“我知道”,蕭辭低道:“苦了她了。”
“這一路我們走的太平和了,除了時間長點,一路從上麵下來,絲毫的凶險都不曾遇到”,蹙起了眉頭,沈行白道:“平靜不一定是好事。”
緩緩挺起了身,恢複了冷然的麵色,蕭辭沉道:“這才隻是外圍,根本算不上什麽,這地方果然不凡,盡快找到裏麵的入口,我要帶安兒進去。”
沈行白抬頭:“想好了?”
“時間到了,安兒快撐不住了。”
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蕭辭當初就不會千方百計去拿什麽九州錄,揭曉秘密的背後,是他承受不住的代價……
進不得,退不得,無論他選擇哪一條路,穆安都得承擔風險,與其一再躲避,不如牽著她,奮力一搏。
風猖獗在昏暗的天地,忽然間,腳底微微顫動起來,在隨時都會致命俱寂下,便顯得格外殺人。
沈行白快速說道:“我大概能猜到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哪,三哥,昆侖神劍在你手上嗎?”
蕭辭一愣,點頭。
他一直封存在身邊,是穆安執意要他帶著的,一想到這,蕭辭便明白了,步步走來,那傻姑娘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每向未知的深淵踏進一步,便多給蕭辭留一條後路。
真是薄情呢。
見蕭辭麵色難堪,沈行白接著道:“你把紀川得來的珠子給我,我能找到入口,記住,無論如何,昆侖神劍都不能離手,拿好了。”
沈行白自然而然的伸出手過去,蕭辭眉眼未動,頗為冷酷道:“還有幾道門?我要到最裏麵去。”
“至少兩道”,沈行白有一瞬間的猶豫,輕咳一聲,他說:“最裏麵,隻有三嫂自己才能進去。”
“知道了,先找第二道門,一起去。”
沈行白怔了半天,也沒見蕭辭把珠子給他,無奈歎氣:“那就走吧。”
如此看來,第三道門,他們都進不去了。
不管是蕭辭還是穆安,不會讓他們一起涉險的,暗暗捏了捏掌心,沈行白往更深處走去,沉沉給身後的蕭辭丟下一句:“半個時辰後匯合,小心著些。”
蕭辭:“你也是,小心。”
——
滾滾的黑雲壓下來,穆安渾身被禁錮在刀割般的燒雲裏,渾身失力,起不來了。
身子的飛速下墜,讓大腦撕裂般的疼痛,她眼睜睜看著空間裏的斜陽沒了,黑暗從另一邊升起,蓋住了客廳裏的光,茶幾上的玻璃蓋上了一層黑塵,壓抑的要命。
耳旁的指針“噠噠噠”的響,催命似的,似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不厭其煩的說:“跑啊!”
跑……
還能跑哪去呢?
空間的光沉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再亮起來,牆上的積分表不停的上竄,幾乎到頭了,毫厘之差而已,稍微推一把,就該滿了。
這個時候,於不斷上泛的惡心裏,穆安竟然還想著自己被耍了,從頭到尾徹徹底底的被利用了一道,空間最終的升級,於此刻的她而言,不是幸運,是懲罰。
想毀也毀不掉呢。
胸口沉甸甸的,鼻尖被什麽東西浸濕,毛茸茸的一團窩在下巴處,領口的風都被擋住了,暖和了好多。
身處冰窖的穆安被片刻的溫存定住了心神,她眯了眯眼再次睜開,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個,還好……手腳都還在,身體也還在,沒有消失。
意味著,還有機會,她不能輕言就被困在這虛無裏了。
眼前的景象倏然一邊,一陣刺骨的妖風重新將她拉回了冰窖,聳立在眼前的,是無數次出現在夢境裏的崖壁,同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她恐懼了,發自內心的恐懼。
空靈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她聽到遠處的背影說:“你來了。”
“來了”,穆安忍著發抖的唇,第一次伸出手去摸,緩緩向前走了兩步,實在艱難?
是結界,輕輕的把她的指尖彈了回來,瞳孔一縮,她狠狠一掌拍過去,一股憤怒無端的從心底最陰暗的角落升起來,逼迫她吼出了聲:“我知道你是誰!你轉過來啊!”
“你不會想看到我的,會很失望吧。”
“嗬”,唇角溢出了冷嘲,穆安紅著眼眶:“是,不但會失望,還會害怕,可我不會退縮,讓我們徹底做個了斷吧。”
過了好久,周身的颶風起了又歇,歇了又起,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停了。
穆安一動不動的注視著眼前,血紅的衣裙翻飛,蓋住眼裏的紅,她快要瞧見那張總是在夢裏讓她不適的臉……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也該結束了,穆安——”
最後一句話充斥了穆安的腦海,似乎刻意的把一些東西排擠了出去,她迫切的想抓又抓不住,指尖快要扣進了掌心了。
青簡一刻不敢鬆懈,一直在穆安身邊守著,再一次把低嗚的小狐逮下來,幽幽道:“別踩。”
小狐明白她的意思,在穆安身邊打轉,一雙眼睛透著光,比青簡上次見到,靈氣更甚了。
也不知道它跑去哪了,又從哪裏突然出現的,青簡覺得安心,便讓它在穆安身邊守著。
望樓年久失修,風一吹輕微晃動,蕭辭大步進來,瞥了小狐一眼,半蹲到穆安身邊,將身上的大氅解下來,將人包裹在裏麵,疼惜的在穆安眉心落下一吻,低聲:“這麽大人了,還得本王抱著,該自己走的。”
青簡退在一邊,眼角有些濕,瞥過頭退了出去。
忽覺得衣袖一緊,蕭辭連忙垂頭:“安兒!”
穆安醒了,蕭辭一進來,她便不冷了,身子一輕,禁錮便解開了。
還未睜眼,幾分悲哀道:“還是什麽都沒瞧清啊。”
最終還是沒看清那張臉,那張總是孤身立在萬丈崖壁下的臉。
蕭辭隻聽穆安咕噥了一句什麽,俯身下去,將人攏在懷中,同漸漸清明的眸子對上,低道:“醒了?”
“怎麽”,穆安苦澀一笑:“我聽到你的話了,我醒了你就不願意抱了麽?”
“願意,本王做夢都想抱著你,一直抱著你”,蕭辭把頭埋在穆安發間,有些失聲:“安兒啊,真讓人操心。”
“是啊”,穆安雙手緊攏,應道:“我怎麽總是讓你憂心呢,怕生來就是不該安分的,你遇到我,這一生該辛苦了。”
“萬幸讓本王遇到了你,都值得。”
在望樓休息了片刻,穆安順著頭頂的窗口看出去,愕然道:“滿月!”
蕭辭隨即抬頭,驚愕的發現,穹頂之上的掛了一輪月,像是突然間亮起來的,散發著無盡的寒意。
同外麵的黑暗相附和著,更詭異了。
“我睡了多久”,收回目光,穆安問道。
“沒多久,我們已經從上麵下來了,很太平”,蕭辭說:“現在身處淵底,沒路了,稍作停留。”
比穆安想象的要快,既然已經身處天塹底部,就隻能往更裏麵去了。
外麵掛了月,尋人就方便了很多,穆安剛出去,還沒來得及好好觀察這底部的情況,南宮就小跑著過來,看到穆安眼前一喜:“王妃沒事,可太好了。”
“你家公子呢?”
“公子探陣去了”,南宮小喘著,說:“夜影他們找到兆暉了。”
神色一凜,穆安道:“帶路。”
夜影是在崖壁下發現昏迷的弟子的,發現的時候,有兩人已經僵了身子。
顧不上沉重,趕緊讓南宮去請蕭辭,在百米外的石堆後麵找到了昏迷的兆暉。
月將人影拉的很長,穆安幾乎是小跑著過去,夜影推開讓穆安瞧人,指尖搭上去,穆安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兆暉陪了沐珣二十載,就是哥哥的大哥,不做他想,穆安毫不猶豫用了空間裏的藥,蕭辭見她唇色白了白,側頭對嚴寬道:“其他人抬望樓裏去。”
嚴寬當即指使身邊人搭手。
等著兆暉麵色回轉,穆安才道:“我們進入的洞口需要九州錄這把鑰匙,如此看來,兆暉他們應該是從其他地方下來,不止一條路能通到崖底。”
蕭辭問:“人怎麽樣?”
“沒有大礙”,應了句,穆安不由得想起了青卓同青越的話,盯著兆暉看了會,回頭對蕭辭道:“待會該醒了,周圍不安全,先扶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