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晚上六點半,晚宴準時在這間小別墅裏開始,希爾維婭的父親古斯塔夫親王是一戰前德國的外交官,她對舉辦這種小型宴會非常有心得。鑒於這裏的場地並不大,她放棄了那些浮華的裝飾,轉而選擇更加溫馨的搭配,在細小的花邊和桌布上顯示這場宴會的精心。


  來的人大多是空軍軍官、貴族,他們都是海因裏希的朋友,有他在希特勒青年團時代就認識的埃裏希·哈特曼,他的擊落數字已經超過了“紅男爵”,成為新的“空軍英雄”;格爾哈德·巴克霍恩,埃裏希的朋友,空軍王牌飛行員之一;艾格蒙特祖利普—維森菲爾德親王少校,他是奧地利貴族,也是維森菲爾德家族的獨子,同樣也是一位優秀的夜戰飛行員……

  瑪麗·瓦西契科夫公主和她的朋友羅瑪莉·舍恩貝格也都來了,希爾維婭在德國沒有什麽朋友,所以她請瑪麗·瓦西契科夫代為邀請了一些她的女性朋友們來。女士們都穿著精致的裙裝,化著華貴的妝容,她們戴的鮮花和珠寶讓整個別墅熠熠生輝。


  希爾維婭身著及地的紫羅蘭禮服,修長潔白的脖頸上戴著一串鑽石項鏈,在燈火的照耀下顯得神秘又高貴,艾瑪溜到她身邊:“殿下!您今天真漂亮!”


  希爾維婭笑了笑,她拍了拍艾瑪的手:“你今天也很漂亮,艾瑪。不過,現在還不是我們一起討論這些事情的時候。”


  艾瑪向她行了個屈膝禮,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希爾維婭依舊站在長桌的一邊,聽著客人們在一起討論柏林的最新消息。由於在場的人大部分都是空軍飛行員,他們討論的都是些技術上的問題:斜樂炮的運用啊、新型飛機啊一類的。


  海因裏希難得地參與了這些討論,他穿著精致的空軍禮服,腰間掛著佩劍——那把佩劍曾經懸掛在他們家族的那位俄國元帥:路德維希·阿道夫·馮·夏彥-威廷根施坦因腰邊。那是伯父第五代夏彥親王斯坦斯洛斯在海因裏希生日的時候贈給他的。


  斯坦斯洛斯親王沒有孩子,所以把侄兒們看成自己的孩子,希爾維婭還記得他嚴肅地告訴海因裏希:“你是我們家族中唯一一位像他一樣進入軍旅的孩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創立和他一樣的榮耀。”


  海因裏希正在難得地侃侃而談,他對於這些戰術戰法非常熟悉,也有很多別出心裁的想法,但當年輕的軍官們開玩笑抱怨起他們到現在還與漂亮的女主人不夠熟悉時,他隻是對客人們的要求一笑了之。


  希爾維婭不參加任何一個小圈子的討論,她是女主人,穿梭在人群之中活躍氣氛,是她的工作之一。她遊走在人群與人群之間,偶爾接受客人們的一個吻手禮或者屈膝禮。和人們交談幾句,把不受歡迎的客人帶離小圈子,而後把他引薦給更為親和的人。


  她走到羅瑪莉身邊的時候,羅瑪莉拽住了她:“希爾維婭!你看看今天我們能跳舞嗎?”


  “跳舞?”希爾維婭看了看,小圈子裏都是年輕漂亮的女士們,還有幾位女演員,每個人都盯著她,眼中有期盼的目光。


  “這裏又不是公共場合。”瑪麗·瓦西契科夫說,“或許我們可以小小地開心一下。轟炸搞得我們都神經衰弱了。親愛的希爾維婭,你是女主人,你可以決定的。”


  希爾維婭實在不好拒絕雀躍的女士們,但她清楚地記得,別墅裏沒有收音機和唱片機,她隻得笑笑:“如果我們找得到什麽來放音樂的話。”


  “你最好了,希爾維婭!”瑪麗·瓦西契科夫和羅瑪莉對視了一眼,熱情地抱住了希爾維婭。


  希爾維婭謝過女士們的好意,繼續穿梭在人群之中,她毫不意外地又聽到了戈培爾和女演員的八卦,還有戈林夫人和戈培爾夫人關於“第三帝國第一夫人”頭銜之爭的事情……

  突然,不知道哪一位貴族忽而提起帝國元首對於貴族們的不滿:“我們的元首曾經在他的小圈子裏說過,總有一天他要把所有的貴族都趕出軍隊。”


  “怎麽會?魏瑪共和國廢除了貴族的特權,我們的那些小夥子在前線為了民族奮勇作戰,難道這也會引起民眾的不滿嗎?”


  “我聽到的消息是,他擔憂過多的貴族在前線的戰鬥和犧牲會讓民眾關注貴族,王室階級聚攏過多的人心之後,會引發帝國王政的複辟。希特勒要向大眾宣布,我們這些貴族軍官在軍隊裏毫無價值!”


  希爾維婭略頓住了步子,這確實是希特勒可能幹得出來的事情。


  自從普魯士皇儲的長子威廉在西線受重傷之後,納粹擔心王室成員的戰死會讓民眾倒向王室——雖然他自己對德國的統治比起君主們有過之而無不及。納粹下令曾統治過德意誌的所有王族撤離前線,接著撤除了他們的一切軍職。


  普魯士是軍人的國度,號稱是“一支軍隊擁有一個國家,而不是一個國家擁有一支軍隊。”看起來希特勒準備徹底剝奪貴族階級的“優越感”。


  “這不可能!”她聽到埃裏希高喊,聲音頗為亢奮,他可能喝得不少了,“空軍如果驅逐了所有的貴族,那我們的空軍實力要折損一大半!沒有人能擔得起這樣的風險!空軍總司令戈林不會同意的!”


  是的,空軍總司令戈林。雖然戈林已經在希特勒那裏失去了信任,但在大眾眼中,他依舊在元首麵前擁有絕對的話語權,畢竟他是希特勒指定的接班人啊!

  希爾維婭忽而想到了這個問題,比起擁有黨衛隊、親□□斃了恩師的希姆萊;以桃色新聞聞名全國的戈培爾;或者是一直做元首的秘書而默默無聞的鮑曼,似乎希特勒的接班人隻剩下了戈林:


  戈林不搞任何公然反對希特勒的政策,也在民眾中享有聲望。


  她又掃了一眼聚在一起的海爾多夫伯爵、亞當·特羅特和馮·哈塞爾等人,突然想到:他們會選誰做領導人呢?

  危險的想法。她微微晃了晃頭,把這個想法從自己的腦海裏趕了出去,繼續聽客人們爭論貴族軍官的話題。她看向海因裏希,這個話題裏他也是爭論的中心,但他一直非常沉默。


  主人的默許使得話題的走向不受控地走向偏激的方向,在他們的話題行進到隨時可以被衝進來的蓋世太保逮捕之前,希爾維婭及時地打斷了眾人:“諸位!晚餐已經備好了,我們移步去餐廳如何?”


  晚宴的主題是慶祝海因裏希成為聯隊長。為了配得上這個主題,晚宴的食物依舊豐盛,似乎德國從來沒有什麽戰時食物分配製度似的。來自來自法國和意大利的食物依舊琳琅滿目地擺了一桌子,銀質餐具被擦得閃閃發光。


  希爾維婭首先站起身,感謝賓客們的到來,而後代表海因裏希的朋友們向他祝酒:“海因!”


  在妹妹和朋友們的注視下,不太沾酒的海因裏希不得不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向他們舉杯:“是的,我很緊張,也很榮幸能接受這樣的重要責任。雖然這意味著我將離開我的大隊成員們,希望我的嚴苛能幫助你們得到下一位指揮官的嘉獎——因為,顯然,我除了送給諸位勳章之外,不知道怎麽表達稱讚。”


  在他的祝酒詞之下,眾人笑成了一片。晚宴上的氛圍非常熱烈,在希爾維婭精心的安排之下,每個人的身邊都坐著誌趣相同的朋友,幾句話就能熟悉起來。


  等到女仆們給人們端上餐後甜點的時候,桌上的人已經醉倒了大半了。


  趁著沒有人的目光在希爾維婭身上,海因裏希向希爾維婭招了招手——小的時候,他們經常互相打這個手勢,然後一起從家裏的餐桌上溜掉,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這是有點孩子氣的舉動了。不過希爾維婭相信她的兄長絕對不會太出格,於是她提起裙擺,悄悄地跟著海因裏希從餐廳裏溜了出去。


  海因裏希還穿著那件空軍禮服,他隨意地從門廳拿了一件雨披,披在身上,給他的妹妹扯了一條披肩。然後拉住了希爾維婭的手,不由分說地打開了別墅的大門。


  夜晚的寒風迎麵而來,希爾維婭隻得抓過那條披肩裹在身上。她還穿著高跟鞋,在這種情況下,要她穿過樹林簡直是不方便到了極點。


  “哥哥。”她不由得嬌聲抱怨了一句,“你要帶我到哪裏去呀?”


  “雷希林機場。”海因裏希回頭看了她一眼,還是覺得她走得太慢。幹脆折過身把她橫抱了起來,他看上去非常瘦削,但很有力道,“你記不記得,我今年沒有送給你聖誕禮物?”


  希爾維婭當然記得,實際上,她甚至能記得海因裏希每年送給她的禮物——海因裏希每一年的禮物都準備得異常精心:“我記得,不過沒關係,哥哥。”


  “我決定補送一件聖誕禮物給你。連你的新年禮物一起。”海因裏希露出一個笑容。


  從那個笑容裏,希爾維婭捕捉到了什麽不對勁的東西,她抓住了她兄長的衣襟:“哥哥,你要幹什麽?”


  海因裏希沒有答她的話,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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