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希爾維婭看著施季裏茨,覺得他的眼眸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幽深,她用額頭蹭了蹭他的肩膀,羊毛大衣帶著冬日的寒氣:“我明白。”


  她又念了一遍:“我明白。”聲音低沉,好像是在念誦咒語。施季裏茨輕輕撫摸她的柔順的頭發,耳邊突兀地響起了夜鶯的低聲歌唱。


  “這季節竟然有夜鶯?”施季裏茨想要找出夜鶯的方向,才發現它是在黑洞洞,靜悄悄的花園裏。在這樣的夜色中,它的聲音顯得頗為孤獨。過了一會兒,就沒有了聲響。


  施季裏茨打開門,展現在希爾維婭麵前的是一座頗為現代的宅邸,門一開,腳下的木質地板就在夜色裏微微地泛著光,屋子裏的一切都是整潔的,一塵不染,有點像施季裏茨本人。


  “這屋子每周都有人來打掃。”施季裏茨解釋道,他開了燈,直接帶著希爾維婭上了二樓。


  在二樓中,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書房。那有一個占據了整整一麵牆的書櫃,裏麵擺滿了各色的書籍。其中不乏被納粹黨視為禁書的書目。希爾維婭以奇怪的目光詢問施季裏茨,她總覺得這樣做太危險了。


  “這就跟收聽敵台一樣。”


  “什麽?”希爾維婭一時之間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收聽敵台當然是不對的,不過,作為情報人員,了解敵人的思想是有必要的。”施季裏茨說,“情報人員要比敵人更了解他們自己。”


  希爾維婭笑著點了點頭,她知道,這樣正當的理由很難被反駁,尤其在提出這樣的理由的人,是在納粹係統裏卓有成就的人物的時候。


  施季裏茨帶她來到臥室,厚重的燈火管製窗簾垂在窗戶上。外麵十分安靜,轟炸好像已經結束了。希爾維婭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她還沉浸在剛剛爆炸的衝擊裏。她看著施季裏茨轉進轉出,壁爐裏的火光很快亮了起來,驅散了冬日的寒意。


  “我去浴室看看。”


  “等一下。”希爾維婭站起來,她向施季裏茨伸出手,臉色已經比剛剛好看多了,“外套。”


  施季裏茨笑了一下,他自己一點也沒有在意。希爾維婭起身替他脫了大衣,伸手拍了拍灰塵,要把它掛到一邊去。但她一碰到內襯,聲音就陡然變了個調子:“馬克斯!”


  施季裏茨不明所以地轉過身來看她,不知道她為什麽用了這個不常用的稱呼。


  希爾維婭的手上濕乎乎的,都是血。她看著他的後背,襯衫完全被鮮血浸濕了。電光火石之間,她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副畫麵,大概是在墜落的炸彈,施季裏茨撲到了她身上,用血肉之軀替她擋住了墜落物。


  她深深地懊惱自己沒早點發現,竟然就任由他這樣忙來忙去,但懊惱是無濟於事的。她拽著施季裏茨的衣角:“我們去醫院……我們走。”


  “沒事的。沒事的。”施季裏茨自己似乎什麽都不覺得,但他終究拗不過希爾維婭。他們一同下了樓,重新回到車庫裏。希爾維婭搶先他一步,拉開了駕駛室的門。


  施季裏茨笑著攤開手,坐到了副駕駛上。


  公路真的如施季裏茨所說的那樣,被轟炸得坑坑窪窪。但好歹還能容許一輛汽車通過。希爾維婭把車開到醫院前,才發現,那兒的馬路早被堵得水泄不通了。


  他們步行走過大街,醫院裏擠滿了病人,幾乎所有人都和他們一樣,灰頭土臉。有人捂著流血的麵頰,有人扶著快掉了的胳膊,還有人是坐在門板做成的擔架上被抬過來的,他的頭偏向一邊,似乎是快斷了。


  施季裏茨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他的傷情還不值得來醫院一趟。


  希爾維婭沒有理睬他,她好不容易才在人群裏找到護士,讓她登記自己的名字。但開口說名字的時候,她犯了難——登記自己的名字,就意味著她的行蹤明天就會被舒倫堡、繆勒.……或者其他的什麽人知道。


  “博爾濟先生和夫人。”施季裏茨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她身邊,“我是‘羅伯特·萊伊大眾化工廠的總工程師’。”


  護士點了點頭,把他們的名字和職業記在病曆上。他們就站在走廊裏等著,很多人用著帶著各地口音的德語說著話,嗡嗡的一片,洶湧的人潮在他們身邊湧動,把他們擠開,又撞到一起。


  下一次被撞到施季裏茨懷裏的時候,施季裏茨幹脆地攬住了她的腰:“好了,吾愛。”他低聲道,聲音裏帶著笑意“轟炸後的醫院不是什麽好地方,你現在知道了吧?”


  希爾維婭一下子笑了出來,她笑得那麽燦爛,以至於身邊的人紛紛側目,大概他們都覺得她瘋了。施季裏茨無奈地問了她一句:“怎麽了?”


  “我隻是覺得很有意思。”希爾維婭道,她好容易才收住自己的情緒,“我以為我會覺得這麽多人很擠,但也沒有.……在過去,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還會有覺得擁擠的人潮有意思的一天。”


  施季裏茨沉默了一會兒,在希爾維婭覺得他幾乎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低頭,用嘴唇碰了一下她的頭發,聲音低沉:“我也沒有想到。”


  過了不知道多久,護士終於喊了他們的名字。他們坐到醫生麵前,施季裏茨脫了襯衣,露出精壯的腰身。醫生拿著紗布擦了擦,發現他的肩頭有一道開得頗大的口子,大概是被瓦礫或是吊燈的枝杈劃了一道:

  “沒什麽。”醫生說,“我簡單地縫合一下,你們在這兒待一會兒,不感染,就不會有事。”他這些日子看了太多轟炸的傷口,這大概是最輕的那一類。他也全沒有把這當成一回事,做了消毒,就要縫合。


  “有麻醉劑嗎?”希爾維婭在一邊發問,她記得自己在醫學院受過這樣的訓練。


  醫生向她投來一個奇怪的目光:“前線的麻醉劑都不夠用,我上哪兒給您找麻醉劑去。”


  希爾維婭隻得賠笑:“我並不是這個意思,請您原諒。”她頓了頓,把自己想要轉院到柏林去的想法咽了下去。在那裏,紅十字會特派專員或是黨衛隊旗隊長當然能得到最好的救治。但這未免違逆了她不想惹人注意的願望。


  “我要開始縫合了。”醫生輕聲和施季裏茨打了個招呼。施季裏茨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似乎在思考什麽別的問題。倒是希爾維婭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她盯著醫生手上的動作,好像那針戳在她自己身上。


  “好了。”醫生很快就結束了戰鬥,他匆匆收了尾,處理完剩下的事情,就把他們趕出了就診室,一刻也不願意他們多留。等希爾維婭走出去,門還沒有完全合上的時候,她聽到醫生在輕聲和護士抱怨:

  “隻是個小傷口,搞得和什麽似的——”


  施季裏茨顯然也聽到了,他笑了一聲,揉了揉希爾維婭的頭發:“我們走吧?嗯?”


  希爾維婭一時語塞,什麽也沒有說出來。等他們重新開往巴貝爾斯貝格時,天色已經呈現出淡淡的青藍色,在安靜的車上,希爾維婭低聲道:“下次我一定把你帶到柏林的醫院去。”


  她語氣恨恨,但自己也知道這話說得有點公主脾氣,才壓低了聲音。施季裏茨覺得她這樣很是可愛。畢竟,希爾維婭也不是那種隨意使小性子的人,就望了她一眼,玩笑道:“我倒是希望,沒有下次。”


  希爾維婭這才笑起來:“我也希望如此。”


  2月13日,也就是第二天,施季裏茨奉命參加在總理府地堡召開的參謀會議。他到總理府的時間很早,秘書們把他安排在一處靠近花園的會客廳中休息。他隔著窗戶看到花園裏彈坑遍地,樹木傾倒,原本整潔幹淨的小路被碎石和垃圾掩埋,而元首的官邸則遭到重創,東邊的建築隻剩下一點斷壁殘垣。


  顯然,雖然東線糟糕的戰況以及其對德國的影響被宣傳機器隱瞞了,但德國的所有人,包括希特勒,都在空戰的第一線。


  等到古德裏安走進元首在總理府的辦公室時,以及是將近正午時分。會議已經開了好幾個小時,施季裏茨坐在黨衛隊官員裏——也就是希姆萊身後的椅子上,安靜地聽著大人物們指點江山。


  除卻無意義的寒暄,古德裏安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衝著黨衛隊全國領袖希姆萊來的,他告訴希姆萊,應該在兩天之後發動反攻。


  希姆萊眨了眨眼睛,辯解稱他還沒有把軍火和燃料全部發放到前線的部隊。


  這似乎立刻點燃了古德裏安的怒火,他喊道:“我們不能等到等到最後一罐汽油和最後一發炮彈都發放完!到那時,俄國人就擋不住了!”


  希特勒被這怒火給激怒了:“不許指責我耽擱時間。”


  他們在那兒扯了一會兒這個話題,突然古德裏安開口:“我希望由溫克擔任維斯瓦河集團軍群的參謀長,否則,就無法保證進攻的成功。”他瞥了一眼希姆萊,“這個人當不了指揮官。他怎麽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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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了傷也依舊要去開會嗨呀

  抱歉更新得太晚了,今天去參加了個講座。第二更估計要到十二點左右了。感謝在2020-12-18 21:08:37~2020-12-20 22:45: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黛丶熙 34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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