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行程沒有希爾維婭想象的那麽順利，在她回到巴貝爾斯貝格不到一個小時，電話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
希爾維婭從一堆旅行用品裏站起身，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安娜的聲音：“希爾維婭，你得到醫院來一趟，越快越好。”
“上帝啊，我一個小時之前才從那裏回來。”希爾維婭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她實在不習慣徹夜奔波，“出什麽事兒了嗎？”
“電話裏說不清楚，親愛的希爾維婭。”安娜的聲音有點焦急，“越快越好。”
希爾維婭隻得開車出門，等她回到醫院時，已經疲憊不堪了。安娜披著白大褂在邊門等她，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去我的辦公室換身護士的衣服。”
“護士難道不會登記造冊嗎？”希爾維婭驚訝地看著她。
“現在是戰爭時期，各地都很缺人，親愛的。昨天的轟炸炸傷了很多人，護士們都在前麵。”安娜一邊帶著她往辦公室跑，一邊解釋道，“等結束了我再和你解釋，但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
希爾維婭隻得在安娜的聲聲催促下，換了衣服，洗手，戴手套.……她們走進產房裏，屋子裏空蕩蕩的，隻有一位產婦躺在那兒哭喊：“媽媽，救命啊！天啊！”
“這是凱特？她先生呢？”
“等她醒過來你再問她吧，親愛的希爾維婭。”安娜解釋了一句，“她是被路人送到這兒來的。我覺得情況不對勁兒，才把你喊了過來——護士們中有蓋世太保的耳目，我不放心把這種可疑人物交給她們。”
凱特整個人都浸泡在汗水裏了，頭發全部打濕，一根根黏在她的臉上，眼神渙散，她抓住希爾維婭的衣袖，不讓她走動，口中混亂地說著胡話，希爾維婭一個字也沒有聽明白。
安娜倒是見多了這種場合，她一邊給凱特說使勁兒的要領，一邊告訴她：“省點力氣吧，夫人。才開了四指……”
希爾維婭的頭上也開始冒汗，她覺得自己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站在那兒給凱特安慰的人，一個是聽著安娜的吩咐團團轉的人。在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她覺得自己都快靈魂出竅了的時候，安娜終於吩咐她：“把孩子擦幹淨，抱給她看看吧，□□有點撕裂了，我得給她縫針。”
希爾維婭從安娜手上接過一個小小的，軟軟的東西，用紗布把它擦幹淨。安娜抬頭看了一眼：“喲，是個男孩。這小子得有四公斤吧？你拍一下他的腳，快點。”
希爾維婭已經形成了思維定式，她照著安娜的話做了，耳邊立刻傳來孩子大聲的哭叫聲。她被嚇了一跳：“安娜！”
“這是為了看他的氣管有沒有堵塞。”安娜瞪了她一眼，從她手上接過了孩子，放到凱特床頭，“怎麽了？”
“被嚇到了。”希爾維婭如實說，她半蹲在凱特床頭，發現這位累得快虛脫的女士，正在對自己的孩子微笑，從她的眼神中萌發出一種溫暖的光。
“您的丈夫呢？”希爾維婭害怕打擾這時刻，隻得低聲問她。
凱特看了她一眼，發現這是她認得的女人，才下放心來：“他……回去了，發現有東西沒有拿。我以為預產期還有一個禮拜，就沒有問題的……”
“預產期相差十幾天是很正常的。”在一邊洗手的安娜道，“這麽說，他是回家了？那我可以在辦公室給他打個電話。你還記得家裏的電話吧，夫人？”
凱特點了點頭，低聲報出一串數字，她抓著希爾維婭的衣袖，示意她低身下去：“您的丈夫呢？他在哪裏？”
希爾維婭搖了搖頭：“我一會兒去找他——”
但施季裏茨不在醫院裏，他一早就出院去了。希爾維婭拽了一個護士，想要打聽一下具體的情況，但護士隻是遲疑地看著她：“您是？”
為了不暴露身份，她隻得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回到安娜的辦公室去：“他不在。”
“嗯。”安娜一邊給病人寫病曆，一邊看著她，“你打算怎麽辦？”
“我有一個問題，安娜。”希爾維婭一邊換衣服，一邊低聲對她的朋友說，“你覺不覺得，凱特剛剛說的話不像是德語。”
“不像是德語，是什麽？”安娜看著她，似乎不明白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東歐的語言。”希爾維婭隱約地覺得，剛剛凱特說話的口音似曾相識——或許是波蘭話，或許是東歐別的地方的口音，她一定聽過，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安娜看了她一眼：“你可別嚇我，親愛的……這可是你那位納粹丈夫交到你手裏的。或許.……她是個波蘭人，在集中營或者什麽地方和你的丈夫萌發了愛情，所以他才把這件事情交給你.……”
“安娜！”希爾維婭看了她的朋友一眼。
安娜舉起雙手：“好了，我不編排了。”
“不是編排，安娜。”希爾維婭歎了口氣，“是科學。我的丈夫是A型血，凱特是O型血，而這孩子是AB型血，這是怎麽生得出來的？”
安娜“噗”地一聲笑了出來：“你還說自己不在意呢，親愛的，你看看你都留意到了什麽程度？”她在辦公桌的電話上撥了凱特家的號碼：“盲音，那邊沒有人.……”
希爾維婭搖了搖頭，她從包裏掏出一本護照，放在安娜的台子上：“這是我的護照……別誤會，是瑞士機關簽發的護照，上麵另外一個名字和我的照片。對於抵抗組織來說，換一張照片是很容易的吧？”
“巧了，”安娜看了她一眼，“這張護照上的名字也叫做凱特。”
希爾維婭笑了：“這可能就是瑞士情報機關的巧妙安排了.……如果有人懷疑她的血統，用瑞士僑民的身份也可以蒙過去。”
安娜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該說你是個精細的人呢？還是該說你實在大度得過分呢？”
“好了，安娜。”希爾維婭拍開她的手，“我會想辦法把她帶到合適的地方去的.……”
“短時間內，你還是得把她留在我這兒。”安娜解釋道，“產婦生產後的一段時間是很虛弱的，你把她帶到哪兒都不合適……放心，親愛的，我會照顧她的。”
“這不會.……”
“我讓你帶著會送命的文件穿越邊境的時候，你也沒有覺得麻煩，不是嗎？”安娜笑道，“去吧，希爾維婭，去把她的丈夫找回來……”
希爾維婭先去了一趟雷希林機場附近的別墅，那裏沒有人來過的痕跡。她隻得訕訕地回到巴貝爾斯貝格，卻迎麵碰到了施季裏茨：“親愛的？！”
施季裏茨那張英俊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繃帶的邊從襯衫裏漏了出來，他顯然還沒有完全恢複：“希婭？你去哪裏了？”
“那可真是個漫長的故事……”希爾維婭看著他，“首先，你得告訴我，為什麽你出院了。”
“我得回前線一趟。”施季裏茨說，他的意誌似乎有點消沉。
“糟糕。”希爾維婭歎了口氣，“我隻能想辦法找別人去找埃爾溫了。”
“去找埃爾溫？”
“嗯。凱特生產了，正躺在‘博愛’醫院的病房裏，而這個當丈夫的卻不見蹤影……”希爾維婭道。
“希婭。”她的話被施季裏茨打斷了，“埃爾溫死了。”
“什麽？！”
“埃爾溫死了。”施季裏茨用平靜的，不帶波瀾的語調重複了一遍，他用這種方式來掩飾他心中的悲傷，“我今天早上到他們住的地方去，那兒已經被炸毀了。我看到了他的屍體.……”
希爾維婭錯愕地看著他，很難想象前一天還在說話的人，過一天就成了屍首：“可……”她說了一個字，就什麽都沒有說下去。
“凱特還好嗎？”施季裏茨問她。
“安娜在照顧她.……埃爾溫死了，上帝啊.……”希爾維婭在過度的震驚下變得語無倫次起來，“他告訴他的妻子要去拿東西，就再也沒回來……我要怎麽和凱特說呢？”
施季裏茨沉默地看著她的眼睛。她感受到了那種注視，重新安靜下來，她意識到她慌亂的根源是她內心的一個想法：如果她沒有匆匆地趕回巴貝爾斯貝格，而是留在雷希林機場的別墅，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施季裏茨沉默地看著她的眼睛，他把她攬進懷裏：“這不是你的錯……希婭。”他撫著她柔順的頭發，低聲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希爾維婭把腦袋埋在他懷裏，在這一刻，她真正感到無限的疲憊，但她很快意識到，她不能放縱自己太久：“我還要去見貝納多特伯爵呢.……舒倫堡給我安排的司機快要來了.……”
“啊，是的。”施季裏茨說，“實不相瞞，希婭，那位司機就是我。”
希爾維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為什麽在目前分秒必爭的時刻做出這樣的安排。但她還是很高興能和施季裏茨再待一段時間，無關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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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插曲~是的，假護照就是派這個用處的。（見38和126）
今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