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其實黃奉懷疑的不錯,那下蠱的不是別人,正是藍朵。
就是酒宴上給陸離吃的那顆烏紫果實,那是喉蛾卵。
喉蛾之卵微小,孵化喉蛾隻有一種辦法,就是借人喉嚨作為溫室,喉蛾便是因此得名。
卵從口入,吸附在人的喉室靜待成長,喉蛾沒有幼蟲時期,一旦破卵就是成蟲形態,從人嘴裏爬出,揮翅飛翔。
喉蛾蠱不是什麽險惡之蠱,所以藍朵大膽給陸離下了這個蠱。
喉蛾神秘美麗,藍朵是見贏萬裏養過。
喉蛾通身橘紅,生有六翅,花紋細膩,是蛾但比蝶還美。
贏萬裏是拿誰的喉室孵化的呢?
喉蛾稀有罕見,藍朵是從姬蘭那小櫃子裏搜尋來的蟲卵,她本是想在自己喉室裏來養育,忽然想到借陸離喉室來養也不錯。
喉蛾不會危害到人的生命健康,說什麽失聲變啞巴都是藍朵哄騙來嚇唬陸離的。
那桑茄不過隻是普通野果,更沒有什麽融化蛾卵的功效,一切都是藍朵胡謅的。
問藍朵為何這樣做?
不過是她胡鬧。
孤行裏,陸離始終在北行訓練,她又隻能在中行學習,二人見不了幾麵。
陸離要來中行除非她受傷,但藍朵最不願意就是陸離負傷痛苦。
藍朵本以為借著出來八桂町機會,會有時間和陸離待在一起,所以她積極踴躍要做伴娘。
她多想和陸離待在一塊。
可她沒想到黃奉好本事,就這樣火速把關年海製服。
藍朵美好期待落空了。
等回到孤行,藍朵又見不著陸離,她一己私心隻想陸離多陪伴自己。
怎麽能延長陸離和自己一塊的時間?
於是,藍朵出此下策。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什麽桑茄。”黃奉欲讓司機調轉車頭,陸離連忙製止,說:“不必這麽興師動眾,我和藍朵去找桑茄就夠了,你還是主要負責把關年海帶回去,不要耽誤了這事。”
“陸離說的對,你主要是把關年海的事處理完。”
既然她二人這樣說了,黃奉便放下陸藍二人,回程的車子繼續往前行駛。
藍朵挽著陸離手臂,迎著海風,聽著鳴笛,她們要下橋,沿著海岸去找桑茄野果。
橋上海風吹拂,吹亂陸離和藍朵的頭發,二人動作一致整理吹到臉上的碎發。
藍朵望向陸離,她問她:“陸離你害怕嗎?”
“你是說我可能成啞巴這件事嗎?”陸離把碎發挽到耳後,風把她的眼睛眯成彎月。
“世上有好多讓人害怕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指的是那件。”藍朵苦笑。
橋底那水流好凶好急,彼此拍打氣勢洶洶。
藍朵遠遠看見對麵有個逆行的摩托疾駛而來,藍朵笑著對陸離說,“我現在就要做一件讓人害怕的事情,你扶我一下。”藍朵伸出手來,陸離雖不解也還是緊握住那隻發涼的手。
藍朵登踩上橋梁護欄,她要在這上頭行走。
“好危險,你快下來。”陸離緊緊抓握住藍朵的手,藍朵冰涼溫度好像可以傳染給陸離。
話音剛落,那逆行的摩托從陸離身邊掃過,帶起一陣疾風,陸離下意識往道路裏側走,不知是陸離無意推了藍朵還是藍朵有意鬆開了陸離,藍朵歪了身子往欄杆外頭倒。
陸離眼看著藍朵跌下護欄,墜落大橋,即將沒入海底。
海風又把藍朵那頭烏黑長發吹亂,風把藍朵的幽香帶到好遠好遠的地方。有人聞見一陣清香,卻說不出那是什麽香味。
是什麽花嗎?
不清楚。
神秘香味的話題就這樣草草結束。
陸離怎麽能眼睜睜看著藍朵墜橋落海,她縱身一躍,越過圍欄,跳下橋去,撲藍朵而來。
凝千萬道氣絲如蛾蛹一樣把她們二人緊緊包裹纏繞在一起,砰然一聲——有人遠遠看見一個雪團子似的白蛹落入海中,驚起好高丈的水花,飛濺的水珠四處。
氣團內,藍朵笑著對陸離說:“你不要命嗎?衝下來做什麽?”
陸離罵她:“你才是不要命了,好路你不走非要往那上頭爬做什麽!”
白氣團幾經海浪拍打並不沉沒,飄飄乎浮遊在水麵,最終靠岸。
陸離藍朵二人登上岸,藍朵笑說:“是福是禍,是禍是福,你看我們少走了好多路!省了不少時。”
藍朵笑嘻嘻的指著遠處一株掛滿黑紫果實的樹說道。
桑茄難吃的令人發指,“口感極差,果肉質地像蠟燭,果實味道像澀柿。”陸離咽了桑茄,把舌頭吐在外,那滋味像是被千萬隻蟻蟲爬滿了,拚力把她叮咬的麻木。
“我怎麽還沒有感覺要吐痰?這果子什麽時候奏效?”
藍朵不語,二人並肩走在鵝卵石鋪墊的小路上。
“藍朵?藍朵?”陸離喊她她隻是扭頭看陸離一眼,仍不言語。
“藍朵,你怎麽了?”陸離扯住藍朵衣袖,問她。
“我沒事啊。”藍朵那聲音似乎是有點嘶啞。
忽一陣花香濃鬱,地上不知是哪裏落下的或是風吹來的花朵。
粉白花瓣,花絲下白上紅頂端黃,像焰火般放射燦爛。
陸離彎腰撿拾起來別在藍朵耳上,她問藍朵認不認識這是什麽花。
藍朵搖頭說不知,其實她知道——秀掩叢蘭色,豔吞穠李芳。
那是濱玉蕊。
花隻開一晚,天一亮整朵都掉落,猶如玉塵舞,又恍若香雪飄,
那是月下美人。
它不該此季開花的。
藍朵拿下玉蕊花捏在指尖看的出神,世人嫌具美,何必更清香。
藍朵忽然得了天啟一般,手抖身顫抖渾身戰栗,她不該……不該她……一顆淚兀自醞釀在眼眶打轉。
藍朵把那朵玉蕊捏爛在手心。
“藍朵,桑茄什麽時候融化喉蛾卵啊?”陸離仰天問道。
“陸離,桑茄從來不會融化喉蛾卵。”藍朵這樣說道。
陸離愣愣的望著藍朵,看她那一臉嚴穆,陸離忽然慌怕。
藍朵伸手去摸陸離脖子,她的手冰涼又輕柔,惹得陸離止不住的吞咽口水。忽然覺得喉間卡了異物,一陣癢,陸離猛咳一聲,可什麽也咳不出來。
喉蛾已經破卵而出,陸離不得已張開嘴,那喉蛾舒展開美麗翅膀,從陸離口中飛出,在微茫月色下,那樣橘紅顏色實在迷人好看。
陸離又幹咳幾聲,她想看看自己還能否發聲,卻不知說些什麽話,轉頭看那藍朵,她望著翩飛的喉蛾如癡如醉。
陸離正要開口喊她名字,就看另一隻橘紅喉蛾從藍朵口中飛出。
明淨月光下,兩隻喉蛾翩飛舞躍,它們真的比蝴蝶還美還迷人。
“為什麽?”陸離開口問藍朵,“為什麽你要這樣做?”
陸離恍如驚醒,她意識到,自己或許根本不了解眼前這個人。
她神秘,她莫測,她解讀不懂她。
“姑娘,對不起,我是個壞人。”藍朵笑得好悲傷好淒愴,笑得陸離心裏酸楚難過。
最後,藍朵走了,可能是因為壞人都不會也不能回頭。
藍朵決絕的走了,一個轉頭都沒有。
她迎著清亮又淒冷的月光走了,陸離不知她要去哪裏,也沒有詢問。
藍朵身後跟著兩隻斑斕倩麗的六翅精靈,她們就這樣走了,走遠了。
陸離記憶裏再沒有比那夜還要淒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