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
這個陸離從始至終透露的氣質都是過分豔麗的,浮華的讓人覺得縹緲,不真,轉瞬即逝。
這個被所困在紅房子裏的,總日見不得光的陸離,皮膚在幽暗環境下都看得出通透的慘白。
這個陸離魅惑又妖冶,她那模樣像是喝得微醉,火光在她臉上塗脂抹粉,更添紅光。
這個陸離是笑著倒下的,那笑猙獰狂妄。
陸離的長發又甩進火爐中,這一次,火放肆地無情地貪婪地把陸離點燃燒著,灼灼的,烈烈的,無法扭轉的,把陸離吞噬。
濃煙黑氣熏嗆,惹得何溪淚流不止。
火光滔天,黑煙濃烈,千條紅焰,萬道金霞,這棟孤島一樣的房子在火中消失不見了。
“何溪……”陸離這一聲何溪呼喚的低沉。
“我們留在這裏吧,哪都不去,好嗎?”陸離輕聲懇求,這邊世界如此安逸,陸離不想再經曆未知冒險了。
這邊世界紅輪低墜,溫度驟降,暮煙彌散,輕陰帶雨濃。
山鬼看見何溪纏繞的紅繩顏色幾乎要完全褪盡,可陸離還是昏睡不醒。
難道何溪也失敗了嗎?
霏微將似滅,深淺又如重。
再睜眼時候風光迥異,又是一番景色,那是半空蒼翠,雲做的山,霧化的穀,朦朧虛幻。
陸離和何溪頭挨著頭,兩人如彼此倒影一般,對立著躺在峽穀綠地之上。
“你見到那個陸離了嗎?她都跟你說了什麽……”
陸離怯怯的詢問,何溪說:“她話好多,喋喋不休,胡言亂語,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什麽樣的故事?”
“無聊的故事。”
陸離抓住何溪的手,她說:“你就忘了那個故事吧。”
“為什麽?一個故事而已,記著又無傷大雅,幹嘛要費力忘記?”
“那既然你聽完故事了,就走吧,帶著故事一起走吧。”
“走?走哪去?”
“你怎麽來的就怎麽走。”
“我來時候是兩個人,這會我一個人走,你不怕我迷路?”
陸離躺臥草地,緊閉雙眼,她不言語。
何溪從草地上坐起身來,他望著陸離那張緊閉雙眼沉睡的臉,“看你倒著,我實在覺得別扭。”
何溪彎腰俯身,陸離感受到何溪氣息,他在陸離下巴上輕輕落下一個吻,意味不明。
“陸離,你真自私啊。”何溪又說,“這裏的一切都讓人樂不思蜀,讓人流連忘返。你舍不得走就趕我走。”
何溪從草地上起身,望著地上躺的陸離說,“你是要在這修仙還是成佛我都不會幹涉,你讓我走我就走,也不死纏爛打也不多留。”
陸離不敢相信何溪這樣幹脆。
何溪冷笑道:“這裏終究是孤獨的,因為都是假象,你留著欺騙自己吧,我不想陪你玩了。”
陸離猛然睜開那雙猩紅的眼睛,她冷笑又是苦笑,來不及再說什麽,這個峽穀就轟然坍塌,何溪那是火速,他識破了陸離的詭計。
等何溪再睜開眼睛,眼前所見又是剛開始的冰天雪地。
何溪又見到那個好像是被風雪冰雨摧殘的褪了顏色的陸離。
那個灰白的,滿臉是傷痕的陸離。
“陸離。”何溪輕柔呼喚陸離的名字。
陸離驚愕,不敢置信,何溪竟然找回來了。
如果說段素絹找到的真正的陸離,那何溪他找到的是真實的陸離。
陸離接連退了幾步,她甚至想跑,但是她清楚,自己逃不掉了。
雪嶺悲風嘶嚎,刮在臉上那是刀割刀絞。
“你們為什麽要帶一個不想走的人離開,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陸離幾乎是哀求的咆哮。
何溪不回答她,隻是再喚她一聲:“陸離。”
陸離把頭直搖,她不願意承認自己叫陸離這個事實似的。
陸離又退幾步,她以一種幹澀的笑望著何溪道:“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
“你不想見我,或許想見她呢?”何溪帶笑看著陸離,從他身後走出來那個紅楓林裏囚禁的陸離。
紅發陸離踏著輕飄飄的步子,翩翩而來。
“我帶來了最想見你的人。”何溪說。
陸離僵住,連呼吸都停止住,事到如今她還想逃避,隻是不知道該往哪裏躲藏。
“捉迷藏的遊戲結束了,迷宮密室遊戲也結束了,陸離該回家了。”紅發陸離往灰發陸離靠近,灰發陸離想退,腿腳卻都不聽使喚,那是被恐懼桎梏。
“你怎麽這麽好笑?天下人怎麽還有害怕自己的?”紅發陸離長發在風雪中飄飄,張牙舞爪,和那紅楓林裏的樹枝紅葉一樣張狂放肆。
“你不可能把我鎖困住一輩子的。”紅發陸離捂住灰白發陸離的臉,那張臉始終暴露在凜冽寒風中冰涼的像一塊石頭。
冰雪消融像琉璃青瓷融化,青色藍色白色灰色交織混雜卻又各自安好,互不幹擾。
整個冰雪世界開始動蕩變化,那像染了色素的奶油煉乳,厚重黏稠,極具質感,悄無聲息流淌過來,像粘鼠板粘蠅板一樣,緊緊把獵物桎梏,逃脫不了被抓捕的命運。
“終於換你把我鎖起來了……”灰白發的陸離閉上雙眼,她不敢正視那紅瞳陸離,她等待紅發陸離的報複。
“傻瓜,其實不該分什麽你我,都是陸離,都是罪過。”紅發陸離把灰發陸離擁入懷中,她把自己這些年積攢的所有溫度都給予這個冰塊一樣寒冷的陸離
這紅發陸離飄然若一縷風,一束光,穿透灰發陸離,二人合二為一,哪分什麽彼陸離,此陸離,都是陸離,就隻有一個陸離。
灰白色的陸離逐漸恢複血色和紅色,烈火橘紅那是陸離顏色。
風雪愈漸小了,絮絮塊塊變為片片點點,放肆變收斂。
寒冰白雪退盡消失,幽藍色冰天雪地露出生長有橘紅色尖梢的樹,不知那是結的紅果還是長的葉。
“何溪。”陸離笑著,忽然有一片頑皮的雪花往陸離眼裏飄,眯住那雙晶瑩如玉石的眼睛。
“我在。”何溪伸出手來,等陸離去牽。
“陸離,我隱隱約約記得一個故事,是你講個我聽的秘密故事,但是我有點忘記了。”
陸離知道何溪在裝傻,她知道何溪說的是那個溺亡鬼的故事。
“一定是個無聊的故事,不然你怎麽會忘記。”
“那你得再拿個有意思的故事補償給我。”
“你好不講理啊,自己忘記的,還要找別人索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