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又是陸離曾經夢到多次的詭異夢境——被浸的通紅的溪水,仿佛源頭被紅色顏料汙染,水越來越紅,越來越灼眼。
不止乎是溪流,整個天都被染的鮮紅,不能再分它色。都被紅光染的一塌糊塗。
陸離被浸泡在紅色汪洋之中,動彈不得,沒有生機,可又遲遲沒有窒息。
陸離分辨不出水是涼是熱,她能感知的唯有自己在等待死亡。
陸離無助無力的在水中漂浮,等待自己漸漸溶解在紅色之中,一點點消失不見。沒有苦痛沒有知覺,隻是眼見著自己被紅色吞噬。
活著的陸離被北行人撈救上來,死了的陵苕屍沉深海。
床前守著的是熟悉身影,那是段素絹。
“段素絹……”
“我在。”
陸離虛弱的抬起手臂去牽拽段素絹的衣袖,因為她不確定這眼前人是否真實。
段素絹握緊陸離的手,陸離飄飄乎恍然發現,眼前世界殘缺不整,因為是由一隻獨眼所見。
那往日張揚橘紅眼眸再不能用“雙”或“對”來形容。
灰白的玻璃眼珠安在了陸離左眼眶中,分明可以挑選橘紅顏色偽裝,可她偏不,選定了灰而發白的珠子。
雲綴遷徙仍沒結束,陸離要協助黃笙他們,幫雲罪越過鶴昉港。
惡風呼嘯,可讓妖邪無力。
吃了巫女之心的何溪,不僅獲得了碧綠顏色眼睛,他也得到了陵苕的能力。
眼看雲綴已經進入鶴昉港,情形燃眉。何溪布下巨大法陣,攝魂符卦——凡踏入者魂飛魄散,其威力是否真的這樣巨大,那真實性也有待考究證實。
雲綴遷徙又被幹擾,不得已滯停港口。
“遷徙不能再耽擱了,不管強攻還是智取,都必須趕快讓雲綴過去。”黃笙這樣說道。
何溪守鶴昉港,位於高塔,居高臨下。陸離遙看這陌生男子,百味陳雜。
好端端的,何溪忽然推了與之並肩站著的蔣長明一把,蔣長明滿眼驚慌,跌落高塔。
他還妄想掙紮,但是餓虎凶狼般的法陣已經聞到活物氣息,千萬荊條纏繞,死死牽製束縛,蔣長明是羊入虎口,在劫難逃也無力回天。看著滿臉驚愕落入法陣的蔣長明,何溪似笑非笑,詭異瘮人。
一縷黑煙升起,那曾經威風凜凜的蔣長明魂飛魄散,不複存在了。
“我這邊出了一個人,現在該你了。”何溪像說著玩笑話一樣向對麵的陸離喊。
何溪的聲音像地獄惡鬼,何溪那雙眼睛更如地獄惡鬼,惹得陸離恐慌又悲傷。
“你選誰呢?”何溪追問,看陸離不語,“要不我替你選?”何溪禦一道灰氣似蚺蛇,氣勢洶洶往段素絹身上撲來——
一陣疾風襲麵,陶潛明衝出來擋在段素絹麵前。
身後段素絹眼疾手快,一旁黃笙迅捷火速,二人各禦一道利氣將襲擊陶潛明的灰黑巨蚺劈開斬斷。
巨蚺灰飛煙滅,陶潛明也昏死倒地,他那左臂上留下被巨蚺咬傷傷口,淤紫變烏黑。
陶潛明眼前一片黑暗,卻聽得有人聲嘶力竭呼喚自己名字,那好像是黃笙,可聲音愈漸模糊直至消失。
皚皚白雪上麵覆蓋著一層偏紫的紅色絨光。雪後初晴,紅日與白雪交相輝映,天地是紅妝素裹。
光亮綢緞製的被褥、帷帳都被濺染上了猩紅血點。
年幼的陶潛明看著手持滴血利刃的父親,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已經斷了氣息母親,一時間他不知道是哭還是喊,驚愕恐懼衝擊之下,他忘記自己可以讓哭與喊同時進行。
收了利刃的陶父滿眼是淚,滿麵是血,滿身是腥鹹味道,他跪地對陶潛明說,我看見了異獸,異獸向你的母親撲來,他要吃你的母親!我絕對不會讓它傷害你的母親……
聽著眼前人胡言亂語,陶潛明隻想掙開父親束縛,去看那地上躺著的母親,興許母親還有一線生機,興許母親還有彌留之語要向他交代。
陶潛明看父親活在罪惡與自責之中,他並不接受父親那套戰後創傷的受害者說辭,因為二年春時,父親續弦,將一位年輕俊美的女子迎娶進門。這個續弦的男人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子,他不想年幼的陶潛明生長在沒有母愛關懷的家庭環境之下。
陶潛明盼著長大,他決心長大要進入孤行,他決心經曆千百場惡戰,他隻是想知道,戰後創傷究竟……能否讓他將利刃刺入心愛之人胸膛。
“一切都是謊言,對吧。”陶潛明利劍指著他那年過半百的父親,理虧之人百口莫辯,“你不辯解嗎?”
負心之人仰麵看天,任由淚珠滾落,紅著眼說道:“你殺了我吧,為你母親報仇。”
即便陶潛明早知道真相如何,可他還是無法接受經由父親親口承認的事實。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為我母親報仇?”陶潛明苦笑哭笑隻覺得一切可笑,“我要殺我的父親……為我的母親報仇……我的弑母仇人是我的父親……”
“我注定是要背負不孝子的罪名。”
陶父閉眼,一顆巨大淚珠落下,他等待陶潛明將他性命終結。
可,陶潛明收了利刃,陶父滿臉驚愕,“為什麽……”
“我不想我那可憐的弟弟妹妹沒了父親……以後還要背負著為父報仇而殺兄長的沉重負擔。”
陶潛明跨出陶家大院,看見黃笙抱臂靠在對麵牆角等他。
黃笙打量陶潛明一番,見其身上並未沾染血紅,隻有一雙眼睛血紅。
“我進入孤行的原因是我要考究我父親殺掉我母親的理由是否真的如他說那般……我真是動機不純。”
黃笙把手搭在陶潛明肩上,說:“半斤八兩,我的動機也極為不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