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尾聲
在一片絢爛的野菊叢中，白發三千的千殤孤獨孑立，麵若死水。
“為什麽不再修煉，為什麽，這一世你沒有得到她，可是還有下一世，下下一世啊！”青陽痛苦地嘶吼。
“可是輪回千世中，隻有這一世，她才來過！”千殤低吟傷楚道。
“你難道不是因為杜憐兒而愛她的嗎？”
“不，不是！這一世，我愛的是叫藍霽兒的一個女孩子！”千殤回首朝他溫柔一笑，笑意粲然，卻悲涼若滄水。
“那你就等死嗎？”
“是，在有她的記憶裏等死！”千殤回首，眸柔若春水。
“嗬嗬……”青陽忽然亦笑了。
“你笑什麽？”千殤輕聲問他。
“哥哥好笨！為她修煉，千年不死，那麽她便可以永遠活在你的記憶裏，你說是不是？”
千殤身子一顫，眉眼間瞬間大放光熾。
藍兒，我找到了祭奠你的最好方法了，永遠永遠住在我的心間，再不要離開了，好嗎？
西沙村。
一個依山伴水，物產豐饒的邊陲小村。因為重山遠水，與世隔絕，所以鎮中男女隻識耕田勞作，春種麥菽秋收瓜果，質樸憨厚地過著隻屬於他們自己的安靜平和的日子。
然而有一天，一對外鄉男女的到來卻給這平靜的村子掀起了波瀾。男子清雅如蓮，溫潤如玉，女子嬌怯病弱，雙眸直愣無光，見到生人便直往男子身後躲，明眼人一見便知她神經失常。
男子言辭懇切，向村長哀婉傾述，言其妻子受了刺激得了病，想找個清靜之地理療養身，希望西沙村能收留。
村長暗讚他翩翩濁世的禮儀風華，欣然應允。於是這對男女便在西沙村落了戶，與村裏的人一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過著最平凡的日子。
村民們起初見這樣一個如玉般捏成的男子，又帶著一個得病的娘子，怕他吃不了這種勞作之苦，一有空便來他家幫忙。男人挑水劈柴，女人送糧送衣。
但是很快他們驚訝地發現，男子頗能吃苦耐勞，且聰慧過人，不但學會了一切農活，而且心靈手巧，更會畫畫，用最粗糙的紙筆竟能畫出一幅一幅漂亮的蘭花來。有好事者趕集時將他所畫蘭花拿出售賣，結果賣出了一個好價錢，這下轟動了整個村子。於是男子索性每逢初一十五趕集時便畫一幅畫托人帶去賣，然後將所得錢財四六分成，這樣一來，村裏來求畫的人絡繹不絕，男子則有求必應，很快村子便開始富足起來，而男子則成了村子裏的財神爺，村民對他更是頂禮膜拜。
然而他的娘子卻是村民的心病，因為她時常發瘋。發起瘋來很可怕，會抱著村民的孩子大聲哭喊著叫“念羲”，死不撒手，常常嚇得孩子夜裏都做噩夢。而每次發生這種事時，男子總是登門道歉，並送了一大堆安慰孩子的物品，哀切地述說事情原委：他們曾經有一個叫念羲的孩子，不幸夭折了，所以他妻子受不了這打擊才瘋了，請他們看在他的份上多擔待。因著崇敬男子，如今又聽說是這樣一件傷心事，村民自然就不好怪罪了。
住久了，村裏的女人們卻開始妒忌男子的瘋妻起來，因為這樣美如天人的男子不但對她不離不棄，而且嗬護寵溺地一如蚌中的珍珠。
清晨，他會領著她去溪邊，為她洗漱，為她梳發，用最溫柔恬謐的話語讚揚她的美。中午，他會用向村人學來的廚藝變著花樣為她做最可口的飯菜。黃昏，他會牽著她的手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一同坐在屋前看夕陽霞光，在她耳邊繾綣柔情地說著天荒地老的情話。
春天，桃花燦爛，他每天都會折上一枝放在她的床頭，讓她醒來第一眼便可以嗅到花芬芳，看到花的嬌豔。盛夏的夜晚，流螢惹草，他會將它們捕捉放在紗袋裏掛在她羅帳裏，裝飾她夜間絢爛的夢。秋天，是個碩果累累的季節，他會將她帶至田地裏，手把手教她采集成熟的瓜果，與她一起分享豐收的喜悅。臘月裏，他會冒著大雪去山裏打貂兒，剝下貂皮為她做一件禦寒的冬衣。
每當此時，雖然他的瘋妻總是憨憨笑著無法回應他的愛，但是他卻樂此不彼，一天天一年年的演繹著他矢誌不渝的愛情。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幾年以後，這個瘋女人的病情逐漸開始穩定了，發瘋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村裏有個大夫，定期會給他妻子看一次病。這一年他照例診過脈後，說心病還需心藥醫，他妻子的病因夭折的孩子而起，現在病情穩定了那麽不妨考慮再生個孩子，以解開心中的結。男子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彬彬有禮的送走了大夫。
這天夜晚，他為妻子洗好了腳，抱著她坐在了床，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托人趕集時買的一個泥陶娃娃輕輕放在了她的掌心。
女子的臉立即露出孩子般欣喜，拿著娃娃開心地把玩起來，口中喃喃而叫念羲。
“丫頭，你喜歡這個娃娃嗎？”他蹲身仰首看她，眸光溫柔如水。
“嗯！”女子用力地點頭。
“那我們造一個比這更漂亮，還會動會笑會喊你娘親喊我爹爹的娃娃，你要不要？”
“要，我要！”女子大喜著雞啄米地點頭。然而很快她孩子氣地歪著頭疑惑地發問，“可是，怎麽造呀？”
“你知道你最喜歡吃的西瓜怎麽來的嗎？”男子溫柔地摸她的發頂，笑問。
“知道呀，一顆種子種進土裏，澆水施肥捉蟲，慢慢長葉子，再開花，然後結小西瓜，熟了就可以吃了！”女子比劃著，一臉答出來的得意。
“丫頭真聰明！”男子吻了一下她的額讚揚道，“造孩子就如同種西瓜，我把一顆種子放進你的肚子裏，然後你拚命吃飯喝水，它就會慢慢慢慢長大，等它熟了，它就會從你肚子裏掉出來，變成一個可愛的娃娃！”
“嗬……”女子摸著肚子格格笑起來，對這生命的成長感覺好玩又新奇。
“嗯……”她忽然向他伸手。
“你要什麽？”男子一怔。
“種子呀，你給我我就把它吃下去！”女子天真地甜笑。
男子哭笑不得，“丫頭，孩子的種子不是這樣種下去的！”
“那怎麽種下去啊？”
“丫頭……”男子有些臉紅地咬了咬唇，“天有些冷，我們躺在被窩裏我再教你好不好？”
“好啊！”女子愉快地應聲。
於是兩人脫衣躺進被窩，男子開始手把手兒教她種娃娃。
……
很快，村裏的人們驚訝的發現，女子的肚子仿佛在一夜間吹氣球般鼓脹起來。然後瓜熟蒂落，一朝分娩，一個粉嫩嫩的男娃娃便呱呱落地來到人世間。
又過了五年，一個黃昏，彩霞滿天。
一個紮著衝天小辮，穿著小紅兜兜的五六歲小男孩像隻敏捷的猴子，哧溜哧溜幾下就爬上了村口那棵杏樹上。成熟的杏子泛著黃暈的光澤散發著誘人的香味，惹得小男孩口水直流，一把摘了幾個大口咬起來。
“念羲，我也要吃吃，我也要！”樹下一個素衣女子跳著腳，像個孩子般叫嚷著。
“娘親，乖乖，撐起你的圍兜，來，接著！”劈裏啪啦若雨點般，杏子砸向女子的頭，女子尖叫著落荒而逃，小男孩壞壞地大笑。
“娘親，爹爹趕集回來了！”遠遠見大路上一抹清雅的影子漸行漸近，小男孩驚喜地大叫起來。
“哈，月羲哥哥回來了——”女子開心大叫，撒腿跑向那身影。
“喂，娘親，等等我，不許你跑在我前麵！”小男孩大急，手忙腳亂地下樹，狂追猛趕，想搶在母親前麵邀寵。
“月羲哥哥——”像一隻素色的蝴蝶翩然飛舞而來，女子張開雙臂，像無尾熊一般四肢直掛在才入村口的男子身上。
“唔——丫頭你好重——”男子載重過負地呻吟一聲抱住了她。
“娘親，你放開爹爹，你不可以一個人這樣霸占他！”小男孩緊跟著攆上來，撅著嘴死命掰纏住男子的女子的手臂。
女子朝他得意地做了個鬼臉，嬉笑叫道：“我先，你後……”
“丫頭，我有買你最愛吃的糖葫蘆……”男子被纏得幾乎透不過起來，艱難開口道。
“糖葫蘆！”女子眉開眼笑起來，哧溜滑下男子身軀，“我要糖葫蘆，我要我要！”叫嚷著她忙不迭地去摳男子身後背著的貨物包。
“爹爹——”小男孩終於得了空隙，一跳跳進了男子的懷中，直勾住他的脖子，撒嬌般昵聲叫道，“爹爹你買了我要的風車了嗎？”
男子一點男孩的鼻子，寵愛無比地親昵道：“爹爹答應念羲的東西怎麽會忘了呢，不僅是風車，爹爹還給你買了一把桃木劍，從明天開始爹爹要教念羲劍術！”
“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學劍啦，嗬嗬……我看隔壁的二牛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男孩扭下身來，在地上手舞足蹈。
“丫頭你……”男子回首待要和女子說話，陡見她全神貫注地對付那串糖葫蘆，滿嘴滿頰滿手的都是紅糖痕，好不狼籍，一時間忍俊不禁。
“噢……，噢……，娘親變成了一隻紅胡子的大花貓了，噢……娘親羞羞，羞羞……”小男孩刮著眼窩拍手哄笑起來。
“我不是紅胡子的大花貓！”女子生氣了，丟了糖葫蘆，眼淚下來了，使勁擦她的臉，。
“念羲，不可以這樣羞辱你娘親！”男子嗔道，急忙寬慰女子溫柔為她拭淚。
“嚕嚕嚕……”男孩大拇指放在耳際吐舌招手做了一個鬼臉，依然不饒人地叫道，“娘親哭哭，娘親羞羞，嗬嗬……”
“哇……”這下女子受不住了，哇地大哭起來。
“念羲——”男子臉色一沉。
小男孩一見大事不妙，一邊刮著眼一邊急忙奔跑，哧溜一下竄出去好幾米遠。
“丫頭，別哭了，回頭我打念羲屁屁幫你報仇！”男子撫摸女子的發安慰。
“真的嗎？”女子抬起淚眼看他。
“真的！”
“嗬嗬……”女子破涕笑了，“念羲打屁屁，打屁屁……”
“丫頭，我們回家吧！”男子牽起她的手。
“你背我！”女子歪頭，撒嬌。
“丫頭，你越來越懶了！”男子寵溺一笑，俯下身背起了女子。
夕陽西下的河邊，一層一層的光和色，相擊相蕩，閃閃爍爍，金光異彩，映著河邊的垂柳，鍍染了重疊在一起的兩個影子，構成了一副最溫馨最美麗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