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一生最愛
可是上官睿這一次直接告訴他,如果傅靜之有事,他上官睿也無法活。
等於是直接斷了上官霖最後的手段。
上官霖怒斥一句:“荒唐!”
上官霖來回踱步,忍無可忍的站到上官睿的麵前,厲聲嗬斥:“大丈夫怎麽說得出這種話!沒了誰人都不會死!沒了誰這太陽都會照常升起,天下都是一樣!什麽叫沒了她會死!”
上官睿卻是絲毫不動,隻看著上官霖回一句:“父親,我會的,我真的會的。”
上官睿說話的時候神態極為鎮定,好像說的不過是一件尋常的事情,不需要討論的事情,隻是陳述給上官霖聽。
上官霖看著自己的兒子,忽然抬手狠狠的一耳光扇過去。
“啪”的一聲,耳光重重的擊在上官睿的臉上。
上官霖怒斥:“你知道你在說什麽!你不是長本事翅膀硬了嗎!你在這裏跟我求什麽情,你又不是護不住她!你怕什麽?你就這麽怕我殺了她!還在這裏給我提前做準備!”
上官睿挨下上官霖的這一耳光,直言:“是的父親,就是這樣,我怕您殺了她,我知道您的手段,也知道您動了心思輕易就不會撤回,所以我怕。”
上官霖幾乎是忍無可忍,可是竟然也毫無辦法,轉了幾個圈恨的咬牙切齒,回來卻隻能是是又跟上官睿說:“人沒了最愛的女人是會痛,是心裏會巨痛,疼的以為自己會死了,可是最後不會死的,人隻要活著都還能再站起來,久了回憶起來自己發現自己都已經忘得七七八八,那種痛總會過去,隻要活著就一定能過去!”
然而上官睿不聽他的。
上官睿眼底是木然。
上官霖一時間也有些茫然,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兒子跟尋常人恐怕也的確不一樣,至少是一點都不像他的。
他狠心能做決斷,能割舍掉一切,可是上官睿不能。
從前他以為上官睿跟他一樣也是這樣的人,可是到了現在才發覺不一樣。
上官睿根本像極了他的母親。
不僅五官輪廓像,甚至連用情至深這一點竟然也像。
上官霖看著上官睿,看著那相似的輪廓,眼前浮現出的是曾經那個絕美的女人的臉孔。
好像看見那個女人抬頭看他,而後燦然一笑。
上官霖目光有一瞬間的恍惚,恍惚好像自己又是當年。
那一年他算是什麽東西?他不過是個小混混,才剛剛混到一點頭銜,帶著幾個兄弟被收編,可是那個女人當真喜歡上了他。
就像是上天的禮物,他生命中他根本配不上的禮物忽然而至,一切都有些飄渺虛幻,他也曾想要給她最好的一切。
想過不要命也要她過上好生活,想過關於未來要給她的一切。
可是後來為什麽就變了?
為什麽一切都變了,回憶起來的時候才驚覺曾經的自己是想吃一口飽飯,後來是想奪一點功名娶她要她過的比其他人都好,再後來,竟然是勞燕分飛生死相離。
一眨眼,二十多年過去,原來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裏也是可以沒有她。
上官霖緩緩說話,用一種極其沉重的語氣試圖教誨自己最鍾愛的這個兒子:“睿兒,我一生最愛的是你的母親,我這一生除了她再沒愛過任何其他女人,一個也沒有。”
上官睿終於是動了動,抬眸看向上官霖。
這是這一對父子第一次聊起這件事。
第一次聊起關於上官睿的母親。
上官睿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的情況,從沒有人跟他說過,葉千蓉不允許任何人提,上官霖更是不會提起。
上官睿的母親就像是一場夢,無人在意她曾經來過。
上官霖麵上當真是悲痛,明明麵無表情可是連眼眸裏都是痛楚:“可是她死了,我活著,我用了很久的時間去消化這件事,她就像從來不曾存在一樣的死了,離開這個世界離開我,她隻給我留下了你,我心裏痛極了,可是你看,我還不是好好的活著,我仍然會說我一聲最愛她,可是我也能有妻子孩子,我還能繼續,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上官睿開口問一句:“到了今日,如今的天下和母親能陪在您身邊相比,要是可以,父親您願意選哪一個?”
這樣優柔寡斷的問題,根本對上官霖來說就不是問題。
上官霖回說:“我若是沒有如今的天下,我就護不住她,亂世裏人命都不值一提,一段感情又算什麽?所以有什麽選不選,那都是那些年輕不懂事的人才會想出來的假設、如果,這世上從沒有如果,也從不會有一個人死而複生,我們所有人都隻能認命。”
所有人都隻能認命嗎?
認命的生,認命的死,認命的懂得自己無力改變。
可是它曾經真實的存在,哪怕它的真實也如同虛幻一般。
上官睿緩緩說:“這麽多年,您從不曾提,我以為您早就不記得了。”
上官霖卻是極不願意再說的樣子,轉頭看一邊:“有些人你就是死了都不會忘,你以為你的一生很長,可你記得的人就那麽幾個,你記得的事就那麽幾件,怎麽忘啊?忘了你就發現你一無所有了,連記憶都沒有了,就像你從來不曾有過。”
上官霖說話到後來,聲音竟然有些澀。
世人都知上官霖這人如何從馬賊起家,如何戎馬一生,如何幾次勾心鬥角押對了寶然後步步高升,最後擁兵自重成為一脈軍閥。
人人都道他心狠手辣,扮豬吃虎,平日裏一副大老粗笑哈哈的樣子做給別人看。
可是沒人見過上官霖眼圈通紅聲音哽咽的樣子。
上官睿從前從未覺得自己跟上官霖這樣父與子之間還能有這樣說話的一天,他以為一輩子父親都很難記得他,更是不會有什麽交流,大家做一對尋常而虛假的父子就是。
上官霖轉身去休整了一下,又扭頭看上官睿:“睿兒你可是真相信傅靜之的話,真以為她對你一片真心?她這樣的人……”
上官睿說:“我不知道,也許有過,可是不能盡信。”
上官霖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自己的兒子還有一點理智。
可是就這一點理智,心裏清明,可還是不顧一切的護著傅靜之,這到底算是理智還是瘋癲?
上官霖不知道。
上官霖最後妥協:“既然你這樣堅持,我的底線就隻有一個,別再出這樣的事情,要是再被我發現她在這裏故弄玄虛,我必殺她。”
上官睿沒答話。
上官霖一揮手,示意上官睿可以走了,直說:“你去吧,這事就暫且到此為止,我在這裏賞會兒月,難得今日海上月色好,不想被你那些事煩。”
上官睿跟上官霖告別,轉身往船艙裏去,走到船艙口,上官睿站在船艙口回頭看一眼自己的父親上官霖。
他一個人站在甲板上,身邊空無一人。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缺了那個心中所想的人,什麽樣的月色又能是如何?
自己的父親這樣功利的一個人,竟然在選擇佳人陪在身側和江山之間,說根本無從選擇這樣的話。
所謂無從選擇,至少說明這兩樣東西在他心中一樣的重量。
一樣重量,一定也是愛的很深了吧。
上官睿不記得母親的容顏,隻在小時候見過一方小小的照片,他也不能確定那就是自己的母親,隻是那個照片上的女人美豔絕倫,美麗到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