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娜娜，你不能殺姐夫
我的聲音很快融化在夜色裏，連回音都聽不到，讓這空蕩蕩的廠房顯得更加寂靜。
看著漆黑的夜裏猙獰的房屋和木堆，我的腳步有些遲疑，可是我站在原地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楊豐澤的回應。
咬咬牙，我掏出手機照亮，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輕喊著姐夫，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
大概過了五分鍾，我正路過一處雜草叢生的木料堆的時候，忽然看見了那堆木料後麵似乎有什麽光亮，我連忙關了手機凝神細看，輕叫了一聲姐夫，就見那光源晃了幾下，然後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娜、娜娜？是……你嗎？娜娜？咳咳……”
終於找到了！
我重新打開手機，慢慢的靠近了那個隱秘的角落。
走得近了，楊豐澤淒慘的樣子漸漸映入我的眼簾，他大概是被人打了悶棍，一隻手兩條腿都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呈現不正常的扭曲，顯然是骨折了。滿頭滿臉的鮮血凝固了一半，靠在那裏進氣多出氣少，隻剩下拿著手機的左手還勉強能動。
看著楊豐澤血肉模糊的樣子，我卻沒有感到任何快感，有的隻是對鮮血本能的排斥和厭惡，靠近之後那種刺鼻腥鹹的血的味道竄入鼻腔，更是令人作嘔。
我強壓住幹嘔的衝動，站定在楊豐澤身旁，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有那麽一瞬間，其實我甚至想就這麽離開，把他的命運交給上天決定，如果他失血過多死去，那就是老天也為我報了仇，要是他撿了一條命走，從此能洗心革麵，我大不了當做他已經死了，此生不見就好。
我其實感覺到自己的腳步已經在不易察覺的後退了，直到楊豐澤因恐懼和虛弱而變了音調的聲音傳來。
“娜娜，你終於來了，快……咳咳，快救救姐夫，求求你，快救救我，我一定當牛做馬報答你，我給你磕頭！”
那張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恐懼而深深扭曲的臉讓我有些控製不住的想轉身，可能正是我的遲疑刺激了楊豐澤，他原本的苦苦哀求突然變成了厲聲威脅。
“柳依娜，你是不是早就想我死了？我告訴你，我死了那些催債的不會放過你爸媽的，我可留的都是他們的地址！我不好過，那就大家一起死！”
那聲音到最後已經變成帶著氣喘的嘶吼，明顯的色厲內荏，卻成功的止住了我的腳步。
楊豐澤看到了希望一般一會兒哀求一會威脅，本就不多的力氣似乎也讓他折騰光了，很快，我眼前的這個男人就像爛泥一般癱在了地上，隻有起伏的胸口和眼神裏恐懼的目光證明他還活著。
人在頻臨死亡的時候總會爆發出巨大的意誌力，求生本能讓楊豐澤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
我突然看到楊豐澤的身後有一陣微弱的亮光在閃動，馬上意識到大事不妙，趕緊跑了過去，我狠狠的盯著楊豐澤猙獰的眼睛，那眼中倒影著我冷然的殺機。
因為，楊豐澤在我轉過身去的一刹那，撥通了報警電話，並且開了免提，而天網係統自然可以確定出楊豐澤的位置，再配上他剛才吼的一番話，警方自然認定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而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真正的解脫了。
我絕對不能讓警方趕過來救他。
楊豐澤，是你在逼我親手殺死你。
柳依娜，你痛苦一生，也即將結束了。
我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慢慢的走近他，然後蹲下了。
“姐夫，你不應該提到爸媽的，那會讓我想起姐姐，想起你活著是一件多麽糟糕的事情。”
楊豐澤陰冷的笑道：“你還敢嚇唬我？如果我死在這，你也絕對逃不了幹係，我今天被人莫名其妙的廢了，就是你設計的對不對？你從小就是一個賤人，沒想到長大了更賤！”
我的唇角勾起了一絲溫柔的弧度：“沒錯，就是我設計陷害的你，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為什麽認為我不敢讓你死？”
我掏出那把冰冷的匕首，幽暗的寒光閃爍在楊豐澤驚駭的雙眼中。
“你知道嗎？楊豐澤，在你逃出來的這一年，我姐姐已經自殺了，從那一刻起，我就沒想讓你活。”
話音剛落，楊豐澤吃驚的看著我：“什麽？你姐姐已經死了？”
“沒錯，我不止一次跟你說過，要你跟姐姐好好生活在一起，現在，是時候了，我們新仇舊恨就在這一刻，徹底了結了！”
這是楊豐澤在這世上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其實殺人也沒什麽可怕的，當那把小刀輕輕劃過楊豐澤的脖子時，我在腦海中竟然浮現了這樣的想法，隻是隨後我就知道我太天真了。
當溫熱粘稠的血液從楊豐澤的傷口湧出，剛剛還冷眼旁觀的我登時感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連起身也來不及，就跪在旁邊大口大口的開始嘔吐，一直吐到天昏地暗，似乎五髒六腑都被吐出來了，還是止不住的幹嘔。
隨著身體的抽搐慢慢停止，楊豐澤的目光漸漸黯淡無光，隻剩恐懼還牢牢凝固，我沒有逃跑的想法或力氣，隻是環抱住自己，開始不停的發抖，可是居然欲哭無淚。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一直以為就算毫無廉恥如楊豐澤，至少在經曆了生死之後會生出那麽一點點的人性。
可是大概老天爺硬要逼著我明白人的惡可以毫無底線。
那麽就讓他去死吧，哪怕需要我和他一起進入地獄，反正我已經低賤的不能在低賤了，爸爸媽媽好好的就好，姐姐安息了就好。
我就坐在這片荒地中，靜靜的看著天空，我想問問姐姐，我這樣做，對麽？
天空沒有回聲，隻有我心中不停的低語：我是一個妓女，一個被命運強暴的妓女。如果要問對錯，那去問我來時的路吧……
不多時，警笛聲四起，警察趕到了現場讓我抱頭蹲好，我才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的腳沒有力氣，起不來了。”
被警察帶回公安局之後，很多人在很多地方問我為什麽殺人，反反複複的問這一件事情，我不記得我回答了什麽，好像也沒有人在意我回答了什麽。
後來我就被關了起來，每天早起，和很多女人一起吃飯、晨練，放風、做手工、看書，然後很早睡覺。那是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生活規律，但我好像一點兒也沒有不適應。
那段時間，我的靈魂似乎離開了肉體，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它去了哪裏。
之後的時光裏，這段日子我總是記不太清，一切都像走馬觀花一般掠過我的記憶，那幾個月的時間明明在我的人生裏真實的發生了，我卻感受不到它的烙印，或許是我選擇性的遺忘了吧。
這段灰色的日子一直有始無終，直到那天我規律的生活被打破了。
“8027，有人探視。”一個獄警拉開了門上的小窗，麵無表情的對著我們說道。
似乎每周還是每天，有一段固定的時間，所有的女人都會變得焦慮，不時的側耳傾聽有沒有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我知道她們就是在等這個聲音。
隻是這些等待裏不包括我，小美被許墨城控製了，我也跟吉米說過不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找我，這世界上大概不會再有人和我有關係了吧。
“8027？”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一遍，我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到”，然後才明白，今天要被人探視的是我。
盡管心裏滿是不解，我仍然順從的起身，在同寢女人們羨慕的目光中等待獄警為我戴上手銬，把我帶到探監室。
嘩啦啦的開門聲在我低垂的腦袋前方響起，我循聲望去，隻一眼，便再也挪不動步子。
那是一個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這裏出現的人。
“柳依娜，你還真是蠢。”
霍子峰看見我，明明皺了皺眉，我卻看見他眼裏鬆了一口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