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你可曾向命運屈服過?
她雙腳剛剛落地,大門已經打開,一個身著紫色闊袖錦袍的頎長身影進門來,領口和袖口上鑲了金邊,莊嚴肅穆,精貴絕倫。
門外,兩邊宮燈將院子照得燈火通明,身著軟甲的士衛左右排成兩列,守在門外,場麵十分隆重。
她剛起身,一個道高大的身影投了下來,將她籠罩住,她呼吸微沉。
身邊的珞兒“撲通”地跪在地上,惶惶無措。
雲錦繡剛一福身,軒轅豐就托住了她的手肘,“你有傷在身,不必多禮。”
雲錦繡:“……”
他將她扶坐在床榻上,在一旁的高椅上坐了下來,向地上的珞兒揮了揮,“下去吧。”
珞兒抬起頭來,茫然地看了眼自家主子,恭敬地退了出去。
室內燈火搖曳。
雲錦繡抬起來,麵色恭敬地看向座上的太子,他後方銀燭台的燭光逆照來,他麵上明明暗暗,越發顯得輪廓分明,寶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輝。
“聽說你受傷了,本宮來看看你。”
她心裏閃過一絲疑慮,聲色和悅,“多謝殿下,臣女隻是受了點皮外傷,已經沒事了。”
軒轅豐的目光從她的脖子上掠過,點點頭,“明荊已死,你大可放心。”
她何曾擔心過明荊,她擔心的,是那幕後看不到的奪命之手。
她柔柔地道了聲“是。”
“三天後就是元宵節,節後,朝廷就會頒發聖旨,昭告天下,為楚帥和那些冤死的將士正名,這件事,就算結了,你對楚家和楚墨宸,也算有了交待,這件事,就讓他過去吧。”
他神色肅穆,是命令,也是請求。
她眉頭微擰,這是要她不要再插手審判監的事。
僵持了數秒,她答道:“是,臣女替楚家謝過殿下。”
軒轅豐凝視著她,一瞬不瞬,隻見她那清亮鳳眸中,橫亙著無法逾越的深淵。
“是本宮要謝你。”
她眼睛一張,長長的睫羽剪出淡淡陰影籠罩在眼下。
“沒有你,本宮不可能拔掉明荊那顆虎牙。”
他的眼神格外明亮,看得她頭皮發緊,一股寒意爬上背脊。
原來,想要明荊死的人是他。
明荊是虎牙,是誰的虎牙?
她的腦海中瞬間閃過千百念頭,淡然地說了句,“臣女不敢當。”
軒轅豐的眼神發沉,他慢慢傾身上前,逼視著她的雙眼,“雲錦繡,你可曾向命運屈服過?”
她隻覺他一字一句,像巨錘一樣擊打在她的心髒上,令她窒息。
“你可曾有過那麽一瞬間,願意安安分分地做好雲家大小姐!”
“臣女……”她張了張口,軒轅豐的瞳孔在她的眼裏無限放大,像明燈一般照亮著她,她突然明白過來,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他知道當年天元帝對武侯府的承諾,他知道她曾是武侯府的嫡長女,他知道她曾是他的未來皇後。
她淺淺一笑,“臣女一直在向命運屈服,”頓了頓,她的語氣微沉,“我隻是沒有向那些把我當成棋子和墊腳石的人屈服。”
軒轅豐眼波蕩漾,兩人彼此心領神會。
“殿下,您呢?”
你到底要做什麽?
他看著她眼裏的流波,仿佛三月春水,帶著令人沉醉的暖色,讓人心神蕩漾。
“本宮,是信命的。”
她心神一凝。
“夜已經深了,本宮該回宮了,你早些歇著,本宮改天再來看你。”
她微微愣神,什麽時候,他們的關係好到這個地步了?一點風吹草動,就勞他大駕,趕到這裏來探望?她隻覺毛骨悚然。
她站起來,微微福身,“恭送殿下。”
軒轅豐“嗯”了一聲,轉身出門,打燈的太監忙在他左右照明,連同院子裏的紅梅一起照亮,繁花似火,暗香陣陣,士衛跟上,前擁後護,浩浩蕩蕩出了院子。
院子裏暗了下來,目光所及之處,夜色陰沉。
見太子殿下走遠了,珞兒慌忙進門來,“小姐,沒事吧?”
她回過神來,“沒事。”卻見珞兒遞起一塊手帕,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滿頭大汗。
她接過帕子,“你下去吧。”
“是。”
珞兒下去之後,她用帕子擦了擦手中的冷汗,走到側門處,拉開門,昏暗的燈光,照著五步梅林。
“出來!”
一個身著黑色長衫的高瘦男子從梅林間走出來,表情嚴肅,卻沒有任何壓迫感。
她打量著他,他的樣貌極為平凡,沒有絲毫特殊之處,他的臉完全沒有任何特色讓人可以記住,這種平凡,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
她不過眨了下眼,再看他時,隻有紅梅映出的燈光在他的身上照出些許血氣,仿佛這個人,不是她剛剛看到的人。
她絞著腦汁,想要記住他,隻覺腦仁一陣刺痛。
“我是英靈殿的守衛,來把楚宗主的遺體帶回去,放進聖靈殿。”
“是大煌師讓你來的?”
“不是。”
她眉頭微蹙。
“宗主的權力,淩駕於大煌師之上,曆代宗主的遺體,都要進入聖靈殿,這是天瀾宗的傳統。”
她迎著他的目光,隻見那漆黑的眼中,有一種力量在引導著自己。
她的目光微微渙散,麵色呆滯,緩緩點頭。
就在低下頭的瞬間,她突然清醒過來,“我怎麽知道你就是天瀾宗的人?”
守衛伸出手,向她攤開掌心,星宸般的光輝閃射而出。
她上前去,看著他手掌上的六芒星宸,光束出她蒼白的臉。
“六芒星?”
“不,是大地之力。”
“大地之力?”她嘴齒發顫,這一切,已經超出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漆黑的眼底,眼波如潮。
守衛握住了掌心,閃耀的六芒星輝消失,他的手,與常人的無異。
“我可以把楚墨宸的遺體帶回去了嗎?”
“嗯。”她點頭。
守衛得到她的許可,向她行了個禮,往冰窖的方向去。
等他走遠了,她突然心神一動,跟了上去。
冰窖建在地下室,是她健府的時候建的,用來保存冬天收集的冰塊,以備夏天消暑,供食材商鋪用來了保鮮食品,麵積與地麵一樣大,分為上下兩層。
進了地下室,溫度驟然降低。
守衛舉著火把走在前麵,雲錦繡跟在他的身後,很快,她就凍得臉色發白,她看向走在前麵的守衛,火把的光芒照在他的臉上,他的麵色任何變化。
冰窖設置在地下二層,用玉石在室中央砌了一道一米高的牆,室內分成裏麵兩隔,裏麵的隔間堆滿了冰塊。
一進冰窖,守衛就站在門口。
她走上前去,就看到宋南躺地上。
她跑上前去,將他扶起來,有鮮血從他的額頭發線上浸下來,他的身上有多處傷,“阿南,醒醒!”
宋南沉吟著醒了過來,一看到她,就抓著她的手臂喊道:“他把宗主帶走了。”
她抬起頭來,隻見冰窖上方空蕩蕩的,楚墨宸的遺體不見了!
一股寒意從她的腳心瞬間衝到頭頂。
“我們快去救他……”宋南掙紮著要站起來。
“我去。”
兩人抬頭看著守衛。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兩人同時點頭。
守衛將火把遞給雲錦繡,她接過,守衛自己走了出去。
等守衛離開,她才舉著火把帶著宋南出了地窖。
已經是淩晨三點,冬日的夜,陰沉沉的。
她舉著火把,照著滿園靜靜綻放的紅梅,四周安靜得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一陣寒風,吹落花瓣如雨。
她打了個寒顫,異常警醒。
楚墨宸的屍體不見了。
她轉過身,見宋南正整理著身上的傷口,剛剛他還著急著要去找楚墨宸,現在怎麽這麽安心?
“你不去找楚墨宸?”
“不去,他會把宗主找回來的。”少年明亮如星的眼睛裏全是信任。
他口中的他,是指守衛。
她知道有一個稱之為守衛的人存在,卻怎麽也想不起他的樣子。
“你認識他?”
“認識啊,守衛嘛,我很小就認識他了。”
“他長什麽樣?”
“就是他那樣的啊。”
他言語間,神色裏,全是對守衛的信任,那種信任,是深入靈魂的。
她想了想,又問道:“你怎麽會在冰窖裏?”
“師姐說宗主死了……我要救他!”他一副要哭要哭的樣子。
從雲錦繡的房間裏出來之後,他就跑到冰窖裏來,嚐試著要把楚墨宸救活,直到半夜,有人潛入冰窖,把他打暈了。
“知道是誰把你打傷的嗎?”
他搖了搖頭,“對方出手很快,才幾下,我就被打暈了。”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不過他帶著紅色的麵具。”
“紅色的麵具?”
她腦海裏突然閃過白夙的樣子,他戴著紅蓮麵具。
“是像蓮花一樣的麵具嗎?”
宋南直搖頭,“沒看清,就看到是紅色的。”
“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啊。”
宋南跑了幾步,突然轉過身來,衝著他笑,“姐姐,你不用擔心的,他會找到宗主的。”
她神情僵了下,向他點點頭,看著他離開,她幽幽歎了一口氣,心裏像堵著一團濃霧,還有對天瀾宗、對這個世界未知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