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我從不想成為你的威脅
寒意隨著他的手指,浸入她的肌骨。
她慢慢冷靜下來,聞到他身上有微腥的水汽和腥土的味道,他衣袍上有些汙漬,緞靴上有不少泥土。
“殿下這麽早就出去了?”
“本宮去了趟城北的九崴山麓,每年夏季,降雨增多,九崴山上的水流就會增多,從山下流下的水,會湧進皇城,若遇到大洪之年,很多宮殿都會走水。”
雲錦繡皺了下眉頭,皇城依著九崴山麓而建,山下就是皇城的一個後花園,的確有必要治理山麓上的水流。
“本宮從山腰修建了河道,將水流引至護城河,並修築城牆阻擋,發生大洪流,城牆也能夠擋住洪流。”
“想必殿下這些年修築的地下水道係統一定很壯觀,真想看看。”
他淡淡地笑,“這算什麽,古有大禹治水,引天下九州之江流。”
她仰視著他,原來,他這麽高大。
“殿下明天會帶我去九崴皇塔參加國慶大典嗎?”
他神色微凝,“養心殿已經來旨,本宮試藥之後,身體不適,陛下已經恩準本宮明天休息,好好在宮裏休養。”
雲錦繡心神一智,靜靜地看著他,無法從他的神色裏看出喜怒哀樂。
如果隻是休養,何須下旨這麽鄭重,更保況,太子殿下的身體並無大礙,看他的樣子,隻怕昨夜根本沒睡,去了皇城北麵。
陛下此舉,是要打壓他,堂堂帝國儲君,在國慶大典都不被允許參加,皇上用意如此明顯,朝中誰再擁護他,都是在和皇上作對。
她神色微暗,“可惜了,那麽盛大的節日,一定很熱鬧。”
他淡然一笑,眼神透亮,“沒錯,的確是很盛大的節日。”
她隻覺他眼中的光亮非常灼眼,令人不敢直視,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沒有因此而怒,隻有一個可能,不去參加國慶大典,這也是他所希望的。
和他交談不到一刻鍾的時間,頭頂的陽光暖洋洋的,她的心底卻涼透了。
“太子殿下,我有個朋友,在欽天宮,我想去看看他。”
他瞳孔微凝,眼底閃過不易覺察的謹慎,“你在欽天宮還有朋友?”
“就是和四殿下一起進宮的那位醫師。”
軒轅豐想起那個滿頭白發的異域男子。
“我兩年前去大秦王城,感染了瘟疫,他對我有救命之恩,他孤身一人來到異國他鄉,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適應咱們天元的水土,我想去看看他。”
軒轅豐看著她,她神情淡然,眉目柔和,看不出任何心緒。
她心頭發緊,見他沉默不語,呼吸發沉。
“好。”
她鬆了一口氣。
“本宮陪你一起去,本宮先去換套衣服。”
她的心又懸起。
很快,軒轅豐換了衣服,從大殿裏走出來,他穿著黑底繡金莽袍常服,頭戴紫金冠,霸氣側漏。
她看著他,呼吸直沉,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會被世人稱為無能太子,是世人眼拙,還是他藏得太深?
兩人同乘一輛四馬黃錦鑲銀馬車,往銼天宮去。
雲可卿斜靠在榻上,身邊有多名婢女侍候著,見丁葵進來,她掙紮著要坐起來,“那個小賤人呢?”
“太子殿下陪著她去欽天宮了。”
“嗬嗬嗬,”雲可卿笑得比哭不難看,“你們看,他對那個小賤人多好啊……”
丁葵向周圍的侍女揮手,示意她們退下。
等所有的人都離開後,她嚴肅地提醒道:“太子妃,冷靜點,不要在這個時候出亂子,你還記得三殿下所說的嗎?”
一提到三殿下,雲可卿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冷靜下來。
丁葵繼續說道:“您何必在乎太子殿下,三殿下,才能夠給您未來。”
雲可卿死死抓著衣袍,眼神漸漸變冷。
欽天宮位於皇城的最北端,修建在一處地勢較高的山脈上,宮殿要比其他的宮殿高出三米左右,大理石的柱子,大理石的台階,一麵巨大的大理石石壁壘以四十度角坡度,傾斜在主宮殿之外,上麵雕刻著梵文圖騰,整個宮殿顯得冷靜而又肅穆,到處透著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這裏也是國師的私人宮府。
宮殿分為三宮,第一宮是主宮,也是國師執行公務的地方,第二宮是主宮後麵的藥宮,裏麵的藥師專門負責為天元帝煉製丹藥,左右兩邊的側宮,側是用來住的宮院。
兩人在石壁前站了會兒,就有白衣仆人前來,領著他們往右邊的宮院去。
他們剛進了殿門,就看到白夙從大廳裏走出來,仍舊是一身白衣,襯得他的麵具更加鮮紅,紅蓮麵具讓他顯得非常神秘。
他走上前來,麵具下的雙睛透著精光,“聽說欽天宮來了客人,原來是錦繡小姐和太子殿下。”
雲錦繡的目光穿過麵具,想要看透他的麵目,“沒想到白神醫竟然是國師的關門弟子,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軒轅豐瞳孔微鎖,語氣不善,“欽天宮的人,都戴著麵具,是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吧?”
雲錦繡:“我看是的。”
如果天元帝知道給他帶來永生希望的國師,是他的九皇弟,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什麽樣的人,看到什麽樣的世界,擁有什麽樣的世界,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他轉過頭,看著軒轅豐,“太子殿下,您說是嗎?”
兩人四目相對,寒光迸射。
短暫的對峙,白夙站到一旁,向兩人,“烏先生就在裏麵,兩位請。”
白衣仆人上前去,推開大門,恭迎兩位進廳。
太子讓雲錦繡先進門,自己才跟著她走進去。
雲錦繡一進門,就看到烏靈宇正俯身整理著桌上的地圖,他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色衣袍,從頭白到腳,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桌子上堆滿了羊皮地圖,軒轅灝站在他的對麵,他穿著海藍色的錦袍,兩人正研究著地圖。
烏靈宇轉過頭來,看到她,直起身來,目光柔和。
軒轅豐走上去,看著桌上的地圖,全是航海地圖,有的已經做了標記,拚結在一起,有的畫了圈,放在一旁。
“怎麽,四弟不會還不知道怎麽去瀛洲吧?”
軒轅灝看著他,目光微聚,散發著翠鑽般的光芒,想起他在玄武門下的埋伏,眸光鋒利了些。
“瀛洲的位置,早有古籍明示,隻是海路與陸路有所不同,在出發之前,需要做好萬全準備。”
他的語氣還算平和,所有的人都說,他的出生,必將取他而代之,但眼下,他們兩人遠沒達到對立的地步,他無心理會這些。
“古籍?嗬,”他諷刺道:“古籍上的東西你也信?”
“四弟可要留心啊,一生活在謊言之中,沒有什麽比這個更悲傷的了。”
雲錦繡屏著呼吸,看著軒轅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漆黑的眼底隱匿著海嘯般狂暴的思緒。
他曾深夜到自己府中,問自己是否相信這世上有長生不老之藥,又莫名奇妙將自己帶到他的宮中,顯然,他對這件事,是心存疑慮的,更何況,國師是那樣的身份,而她自己,一直都持著懷疑的態度。
這句話,正戳中他的心思。
烏靈宇淡淡地看了下他們兩人,他根本不關心這些事,向身邊的雲錦繡,“阿錦,你找我有事嗎?”
軒轅豐和軒轅灝兩人同時向他們看去,雲錦繡看著他,隻覺喉嚨有些發緊,軒轅豐在,她還是緊張的。
“我來看看你,你最近還好嗎?”
烏靈宇皺了下眉頭,感覺到她今天有點反常。
軒轅灝向軒轅豐,“皇兄,借一步說話。”
軒轅豐看著雲錦繡,目光沉沉,然後才跟著軒轅灝往隔壁的休息室去。
雲錦繡拉著裙擺,在茶幾前坐下來,“我怕你水土不服,今天剛好有空,特地過來看看你。”
這話,是說給正在離開的軒轅豐聽的。
烏靈宇朝側門看了一眼,在她對麵坐下來,“還好,有四殿下照顧,我還適應。”
他壓低了聲音,“那個太子,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麽?”
雲錦繡搖頭,嚴肅地說道:“我需要你去一趟明王府,告訴明王爺,太子殿下明天不參加國慶大典,還有九崴山下。”
他從未見她如此嚴肅過,好像有什麽重大的事情要發生。
“九崴山下是什麽意思?”
“你隻要告訴他這四個字,他會明白的。”
“如果出不了宮,就讓四殿下幫你,拜托了。”
烏靈宇點頭,“你放心吧,我會幫你帶到的。”
偏廳裏,軒轅灝看著軒轅豐,麵色柔和,“我這次離京,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我一直欠你一聲謝謝。”
軒轅豐端起茶幾上的茶喝了一口,淡漠地看著他。
“我七歲那年,第一次參加狩獵,馬受驚了,跑進森林裏,走丟了,被老虎圍攻,是皇兄你救了我。”
“那一夜,要不是,我當時就被老虎吃了。”
時隔多年,他對兄弟情義的理解,完全在那一夜他拚死守護他,兩人一起殺出虎群,挨到天亮的情景。
所以玄武門那一次,他沒有聲張,鳳家和天元帝,都不知道太子曾在玄武門處埋伏要刺殺他。
軒轅豐嘴角浮起一抹諷刺,“那件事,我早忘了。”不是忘了,而是他當時和他在一起,如果他出了什麽遇外,他就會背上謀害他的罪,他這個太子,無疑會被處死。
他根本不想聽他說什麽,他將茶杯按在桌上,發出“哐”的聲音,他站起來,大步朝正廳走去。
“皇兄!”軒轅灝站起,提高了聲音,“我從不想成為你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