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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四方城

  慕淺對南城說,方才是自己有些悶,散步回來便聽見有幾個男人在說話,這荒郊野嶺,又驚又怕,躲在山坳裏,等人聲遠了,才敢出來。


  一段敘述,慕淺三分梨花含淚,七分楚楚可憐。慕淺是有專業素質的人,雖然知道即使不加任何表演,把瞎話編的和三個銅板一斤白菜一樣平淡,南城也能二話不說,毫不猶疑的相信。


  南城真是傻呢,傻呢,還是傻呢?


  待南城打探一圈回來,確定賊人走遠,這才收拾起行裝來。南城在車夫的屍體前沉默了一會,回身從自己包袱裏掏出一件幹淨的罩衫,平穩的蓋在車夫的頭頂,然後頭也不抬的說:


  “我要把他送回去,不能讓他曝屍荒野。”


  慕淺乖巧的點頭說好。


  順便在心底暗歎了一句,真是個俠肝義膽的好傻子!

  江湖不太平,車夫遇難這種事情屢見不鮮。車行出車時,就簽訂了生死契,是死是活與雇主沒有任何關係。也就是南城被這種俠義精神洗腦的木頭,才能有這種把遺體送回去的想法。


  雖說出城沒多遠,可一折一回,就得耗個兩三天的功夫。這絕對不是劃算的買賣。


  若是慕淺功夫還在,肯定沒有如此閑情逸致陪南城在這裏古道熱腸。可要是繼續向前趕路,勢必遭遇紅蓮護衛,南木頭武功不入流,又拖著一個病著的德清,加上隻剩三成內力的自己,絕對是撞槍口。


  所以慕淺沉默的選擇了讚同。


  再抬頭看南城,果不其然,看見南城投來的讚許加欣賞的目光。目光裏滿滿的寫著:慕姑娘,你真是個心地良善的好姑娘!

  回返時,已至黃昏。車夫的屍體用衣服裹了放在車後箱,德清則是無力的躺在車廂裏。


  慕淺嫌棄車廂裏血腥的味道,也同南城一起坐在外麵。南木頭扭頭見坐在身邊的慕淺,


  臉色一紅,低下頭摸了摸鼻梁,什麽都沒說。


  時至傍晚,風裏終於添了些許涼意。天邊昏色起,日暮熔金,橘色餘暉映照下的官道上,隻餘下噠噠的馬蹄聲。


  南城似乎終於褪去尷尬,專心致誌的駕著馬車,眉心鎖了淡淡的結,慕淺猜想,估計是為車夫遇害之事心有不安。


  慕淺是丁點不介意,別開臉,看山巒上雲霞浸染。


  算算看,這還是慕淺初出江湖以來第一次這麽平靜的看教外景色。這一個多月多半都在奔波尋找和養傷之間耗費過去了。


  許是費心太久傷口未愈的疲勞,許是這暮色溫柔涼風和煦,慕淺迷迷糊糊的睡著。半夢半醒之間好像聽到南城一聲溫和的歎息。


  再醒過來,太陽已完全的下山,暮色四合,疏星淺月。馬車依舊顛簸的走著,有喧鬧的人聲從不遠處傳來,已然接近蘭香城。


  慕淺惺忪的半睜開眼,剛想活動動一下發麻的手臂,便發覺身上蓋了一件寬大的灰衣衫,帶著微微的汗味。不必想~南木頭的。


  慕淺不動聲色的斜覷南城一眼,果不其然,他隻著了牙白的內衫。平時掩藏在厚重罩袍下的挺拔身線越發的凸顯出來。此刻,南木頭似乎正專心的用一隻手攥著韁繩趕車,另一隻手虛虛地攏在慕淺身後,明顯是防止慕淺睡熟一頭栽下去。


  慕淺閉上眼故意哼唧兩聲表明自己要醒來了,雖然是閉著眼,依舊能感覺到身後的那隻手瞬間撤走。等慕淺抻完一個懶腰,南城這才開口,憨厚溫和的笑笑,問了一句“醒了?”


  慕淺點點頭,算做回應。


  而後進了城,一行三人直奔車行,將車夫遺體交付給車行老板。老板估計是見多了這一行的生死,臉上的表情平淡的很。倒是知曉南城特地折返回來時,略微表現出一些驚訝。


  出長途的車夫都是孤苦無依,煢煢孑立之人,好心些的,人死了,就替他在荒郊野外立塊無字碑,再托人捎個口信回來。甚少有人像南城這般特地折返回來,而且還死心眼的要做補償。


  而後見天色已晚,今天隻能在城裏找間客棧住下。


  進了客棧內,南城下意識便向掌櫃要了一間上房兩個通鋪。慕淺截住了話頭,和和煦煦溫溫婉婉的一笑,硬是把一張嬰兒肥的臉擠出三分小家碧玉。“掌櫃,兩間平房即可。”側頭對驚訝的一臉呆滯的南城說:“慕淺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不必再如此歇養,有勞南大哥費心。”


  慕淺考慮過了,前兩天那種鬧法可不能再用了。教裏那群人,別的本事沒有,追蹤的本領倒是一等一的高超。


  再這麽張揚,且不說南城和德清會不會厭煩,最重要的是可能會招來小扶風。到那個時候真是死路一條,都不帶拐彎兒的。


  南城愣過之後,付完錢,這才與慕淺道別,一把抱起臉色蒼白的德清,跟著小二去了房間。臨走之前,還回頭望了慕淺一眼,眼神裏似有感激之意,嘴唇在胡須裏囁嚅著,似乎要說什麽,最終還是目光一頓,什麽都沒說出來。


  慕淺不著痕跡的撇唇一笑,眼睛眯成一彎月牙,模樣可愛至極。


  感激?果真是根木頭呐!連慕淺自己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成了什麽大善人,三天兩頭就能收到這種感激加讚揚的目光。


  歇了一夜,再出發時德清精神好了許多,但也沒好到能與慕淺鬥嘴的程度。


  馬車換了樣式簡單,價格便宜的。南城親自駕馬,打定主意再也不肯雇車夫


  慕淺主動提出讓德清坐到馬車中來避暑,南城聽完,是對慕淺又來了一輪讚美的目光洗禮,全然忘了昨天慕淺是如何拒絕自己的請求。德清聽完,臉色變得更加蒼白,瞪著眼睛,抱著南城的腰,哭著喊著不去,說慕淺這廝肯定沒安好心。


  結果,在南城的安撫下,德清還是坐上了馬車,隻是全程都繃著胳膊,眼睛瞪得溜圓,戒備著慕淺。慕淺隻是一笑 ,撩開簾子去看路旁風景。


  一旦不打算裝的那麽跋扈,慕淺是沒有那個興致去挑逗德清的。從小到大,放到心上的事情無非吃和活命。如今,還是這麽兩件事。


  趕了兩天的路,打了兩晚的野營,終於在第三天下午抵達四方城,略以休整。


  四方城是撫州第一大城,縱橫南北東西的運河在此處交匯,水路達四方,平日裏寬闊江麵來來往往盡是掛了不同顏色商家的旗號,碼頭貨物搬卸熙熙攘攘之聲能從一日的黎明破曉喧鬧到月上中天。


  街道上商鋪鱗次櫛比,城東的花樓勾欄,城西的酒閣食府,城東的米糧雜賣,城北的書畫飾物。此地城坊不分,沿街擠滿了叫賣的商販小攤,風味小吃和私家酒釀的味道飄散出去老遠,進城就能聞見這濃鬱的煙火氣息。


  慕淺此前的十七年裏基本上是在鳥都不肯屈尊一下臀部拉個屎的總教山渡過的,山下隻有一個不大規模的村子,零星的住著幾十戶人家。數起來,這還是慕淺真真正正第一次見到如此熱鬧繁華比肩繼踵的城池,再怎麽算計謀劃,老成毒辣,也始終有著幾分小女兒心性,不由得看花了眼。


  上一個蘭香城自然是不能算的,雖說掛了一個城的名頭,充其量也就是一個鎮子的規模,小的很。


  恢複了元氣的德清早就按捺不住掀開簾子,坐在車外,滿目驚奇的四處掃量,不住的向身邊正在驅車的南城指指看見的事物。


  “大師兄,大師兄,你看,好大的酒樓啊!”


  “大師兄,大師兄!你看那個女子,竟然是個藍眼珠的!”


  “大師兄,大師兄!那個門麵金光閃閃的商鋪竟然是個武器行!”


  “大師兄,大師兄???”


  諸如此類,聒噪的耳根生疼。


  同是第一次下山,隔著簾子,慕淺隻能聽見南城憨厚的笑聲和時不時蹦出的嗯啊之聲。即使看不見,慕淺也想象的出來現在的南城,一定撓著頭,在一團胡須裏看不清五官,卻仍可辨認出笑的很開心的模樣。


  慕淺忽然有了一個念頭,如果把這礙事的胡須剪去,南城笑起來是個什麽模樣?

  去掉胡須的南城到底長了怎樣的一張臉,是帶疤痕胎記,還是像他的胸膛一樣瑩白如玉?是年老一些,還是年輕一些?是清秀一些,還是蠻橫一些?

  如此想想,竟然覺得格外有趣。連車外的景色都不那麽吸引人了。


  原本慕淺還打算著等過了藥王穀,在抵達躍龍山肖家堡之前,就解決掉南城和德清。畢竟利用完的毫無價值之物是沒有必要再留著的,而且還可能會泄露自己的行蹤。


  不過現在慕淺稍稍改變了一下注意,等著看完南城胡須下的麵孔。若是合自己的心意,就留這兩人一命,喂些噬魂散,變成兩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子,也不錯!


  坐在車外的南城若是知道慕淺心裏的這些算計,估計得嘔出二斤血來。可惜,現在南城還是一臉歡欣愉悅的覺著慕淺是個不慕榮華、通情達理的好姑娘,往後一定要好好待人家!

  四方城是座大城,沿街的客棧門麵氣派,僅僅一副牌匾,鐵畫銀鉤出自當世名家之手,用的是名貴的楠木再經以良匠雕琢。自然,價格也不便宜。南城掂掂手裏的銀子,一臉羞赧的從沿街客棧問完價錢出來,低著頭不敢看慕淺和南城。最後在城西後街七拐八拐的一個巷子裏挑了間普普通通,幹淨整潔的客棧。


  客棧裏人影寥寥,一進門便有小二迎上來堆著滿臉的笑問打尖還是住店。見南城欲言又止的模樣,又笑著補了一句,住店的話,平房一晚上兩錢,不是我誇,四方城裏當數我們家最便宜。


  南城被窺破了窘境,不好意思的低頭撓撓了頭。


  四方城的客棧入住時要登記姓名和門派。對此,掌櫃的解釋是,最近江湖風波起,備個案子,以防萬一。


  慕淺的門派處填寫的當然是個大大的無字,南城和德清自當提了筆如實照寫。掌櫃的在看見“雲清宗”三個字之後,整個臉擠出了滿滿的包子褶。


  隻是,三個人,誰都沒有看見,掌櫃低眉的那一瞬間,眼中流過的暗光。


  而當夜,慕淺終於有機會能夠好好地在木桶裏泡一個熱水澡,換上幹淨的褻衣,美美的睡上一覺,直到天明。


  臨睡之前,慕淺在迷迷糊糊之中決定,明天一定要纏著南城去吃頓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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