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還能做的事
馮時夏知道,若是她真做出那個決定,沒有誰會察覺到什麽不同。而之後,一切仍會如以往按部就班到來的每一那樣,不會有任何改變。
她於自己,是全部,於別人,是雲煙,於世界,隻是塵埃。
隻是還沒到那一刻,自己就被召喚到這個地方了。
原以為,這或許也算不上絕對的壞事,可如今看來,也絕非什麽好事。
還能更慘嗎?身無分文、無處可去、言語不通、求助無門,甚至連這是個什麽地界、自己在哪裏都毫無所知。
絲毫生路都不給的地方,嗬。
人人都有去處,而我馮時夏,卻偏偏要時刻不停地尋求生路。
色漸漸暗了,遠處的山巒也漸漸模糊。耳邊不時傳來“呼啦~呼啦~”的拍翅聲,隨即一道道黑影竄入樹林,啊,鳥兒們都開始回巢了吧。
“就到這吧,就這樣吧,繼續不下去的……”
心底有個聲音,越來越響亮,它躁動著,蠱惑著……
還有什麽堅持下去的必要呢?
結束吧,結束吧……
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向馮時夏砸下來,劈頭蓋臉地,壓得她透不過氣來,控製不住快要顫抖。
得做點什麽了,必須得做點什麽……
她兩手在胸前緊緊揪住包裹的綁帶,無意識地拉扯著,腦海一片混沌。
直至那結被她不知怎地弄開了,貼身的包裹一陣鬆動即將滑落,馮時夏才抓回點神智。
把它托至身前,馮時夏又解開下一個結。看著裏麵碼得整整齊齊的五顏六色的衣物,馮時夏的眼眶酸澀得難受。
她也想好好做的啊,她也一直在堅持的啊……
她的內心在呐喊著,可又有誰聽到了那裏的聲音呢?
眼睫一眨,她狠狠閉了閉眼,嘴角嚐到了鹹鹹的味道。
“你一定是個充滿活力的女生吧,”馮時夏低聲道,良久,“你現在又在哪呢……還繼續熱愛著生活嗎?”
色愈加暗了,對麵的山林都變得漆黑幽森起來,像一隻遠遠潛伏的巨獸,伺機而動。
馮時夏在模糊的光影間感到越來越沉重的心悸,她把拳頭握得死死的,用力壓住胸口那股不安的躁動。
瞥到手腕上那抹已染上灰影的粉,馮時夏想起包裹裏還包著的幹糧,這是初入這裏收到的第一份溫暖。那個女孩的笑靨還仿佛在眼前。
雖然鬧了個誤會,但這是一份真真切切的,不摻雜任何私心的援助。若她醒來的第一個遇上的是個別的什麽人,現在自己的處境會連任何選擇的餘地都沒有也未可知。
可她卻偏偏遇上了女孩,對方不僅沒有排斥她,還幫她溫柔仔細地清理傷口,還贈予她食物。
所有的這些才讓她能夠無懼地往前走。
其實一整了,什麽不餓都是假的,如果真有一桌大餐擺在眼前,她絕對立馬就會狼吞虎咽起來。
隻是,一方麵如今手頭隻有這些幹糧,還未完全轉換過來的味覺和心理都不太適應,再餓也沒有太多胃口。另一方麵又考慮到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出路,也不敢一頓就填進肚子。
所以她也是憑著意誌力,自我抵抗式地一直在忍耐著。
但如今這些都無需考慮了。
她不想就這樣白白辜負那女孩的一份心意。
她木然地開始口吞咽起這些幹糧,雖然不那麽美味,可是漸漸被充盈的胃的確舒服多了。
原來,哪怕算不得什麽美味,身體依然會誠實地接受呢。
沒有水幫助吞咽的情況下,馮時夏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這兩塊食物全部好好地送進胃裏。
從沒想過有一自己能夠忍受一日三餐都是這種無味又硬如石塊般的食物,也是夠可以的了。
馮時夏嘴角扯出一個笑,仔細擦去指尖沾上的碎屑,靜坐著等待食物的慢慢消化。
村落裏本該萬家燈火的景象並沒有出現,她倒是覺得有點奇怪,馬上就要黑了,正常家家戶戶都應該開始亮燈了。
可她看到的隻是少數的一些亮光,黯淡地飄在黃昏日暮下,讓看到的人更覺寂寥。
忽地,有微風拂來,鬢角的發絲隨風撩撥著馮時夏的臉龐,有些癢癢的,周身的溫度也突覺下降了一些。
這些感受都是這麽真實,可是自己卻隻能到此為止了。
或者可以回去,或者就此結束,怎樣都好,怎樣都好……
馮時夏從包裹裏抽出一根腰帶,拎起其他的,起身。
“啊——嗷嗷——啊啊——”
一陣孩的嚎哭聲穿透夜色傳了過來,讓馮時夏的動作隨之一頓,家夥,會不會是家夥在哭?
她皺皺眉,麵色猶疑不定。
如果真的是那個家夥怎麽辦?
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麽,還偏偏自己正要做的恰是最無用的那種。
沮喪兜頭而至。
——不,也許她能做點什麽。
至少不在這兒,不被家夥知道自己做了這種決定。
這種可怕的事情,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視線裏,不應該被他所知。尤其今,他們才剛剛第一次接觸,這種衝擊更不應該施加給他。
這是她唯一還能做的吧。
所以,暫時放棄吧,放棄那個想法和決定,至少在這兒不行,不可以。
馮時夏收回剛剛邁出的步子,想著今晚該怎麽度過。
多虧並不是冬日,不然在這荒野地裏,真的就難熬了。
可除了溫度,這寂靜、濃黑也能把人吞噬。
她雖然算不上膽,可膽子也真的不大,剛剛的無所顧忌退卻之後,被關進黑屋的恐懼開始一寸寸地爬出來。
以前一個人黑夜獨處,有燈光,有牆壁,有電視、音樂相伴,更是隨時能感知旁饒存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隨時在線聯絡到饒安全感在這兒就完全是零。
這會的馮時夏想想又開始有點發抖了,她心裏默念著各路神仙的法號,以期能獲得某種庇佑。
哪怕作為一個無神論者,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會精神上的失控。
她把自己挪到一個兩麵靠坡的角落,蜷縮進去,想閉眼又想睜眼,不知如何是好。雙手緊緊環抱住並攏的雙膝,用包裹將自己胸腹前填得滿滿的,似乎隻有這樣做,自己內心才會增加兩分底氣。
馮時夏從來沒有這麽渴望過時間的流逝,她死死盯住太陽落下的方向,渴盼著下一刻它就出現,卻都忘了,它根本不會從這裏再升起。
她總有一種錯覺,會有某種東西從她的眼前、身邊、對麵或者身後突然出現……
就這樣警惕地和黑夜對抗的她不知何時沉入了夢鄉,頭埋得緊緊的,連夜裏紛紛的細雨飄灑在身上都不自知……